关于进电子厂打工的生活随笔

不知是沉沦了多久,大概是从那个出门就被灼日追得满地跑的夏天开始的。

现如今灼日不再,岁月荏苒,太阳啊它一头扎进了云雾的怀里,天色将雨,灰蒙蒙的人间一眼望去再无月升日落。

是啊,大树都陆续飘零着叶子,寓意着冬日的来期。

从日日反复的洗漱躺上温床,到睁开眼望向爬满雾珠的寒窗,数月的光阴便如那车轮上的泥泞,起初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却早已被带往了未曾想过的远方,无所察觉间,已赴万里。

都说孤身在外的人都是浪子,在这个连空气都弥漫着金钱味道的人间,努力成了唯一能活下去的契机。

日渐干瘪的钱夹子,不断缩减的账户余额,还有那一页接着一页的消费纪录,都是一个人活着最好的证明,更是磨灭一个浪子梦想的柴米油盐。

远赴人间惊鸿宴,记今夕已二十三年矣,是的,我被生活扼住了喉咙,向命运低头了...

于是,曾经从嘴里咽到肚子里的那个念头,又从喉咙里冒了出来,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要挑战广达。”

没有过多的犹豫与纠结,不再留恋被窝中的温热,过度的优柔寡断只会让人变得愈发麻木,数月间行尸走肉般的懒人生活无时不刻地在我耳边敲着警钟,腥臭腐朽的日子里,总该发光发热,熠熠生辉。

翻箱倒柜地找出一身还算得体的衣裳,脱下日日缠身亲密得如同“铁哥们”似的睡衣,锁上禁锢了我数十天的小屋子,踏上了那班让我有些畏惧的264路公交车,朝着曾家的方向缓缓驶去。

平日里总喜欢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路上所见之人无不形色匆匆,是啊,谁不是为了那碎银几两与时间争分夺秒呢...

在进厂的圈子里,有着人尽皆知的返费一词,也正是因为这俩看似不起眼的字眼,让五湖四海的人慕名而来,也让无数的人为此蒙蔽了双眼 ,做起了让人恨得牙痒痒又响当当的黑中介。

我也一样,跳不出物欲的世俗,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轻信那些满大街窜,见人就问要不要进厂的人的只言片语,在我的认知中,有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正是这中介淤泥中的一股清流,至于姓甚名谁,我不便提及。

其实找她,靠谱只是其一,更多的是想一睹芳容,从情窦初开之时起,就对美丽的女孩有着如鱼喜水般的痴迷,就姑且是好色吧...

我是见过她照片的,但第一眼在现实中见到时,相隔数米之外乍眼一看,说是惊艳未能及,胜似春色未能够,但那一抹笑容实实在在地拨动了我,好似那看惯了青葱草原的人忽然见到了满园春色中爬墙而出的一朵花。

等她叫了我一声名字,我便笃定了要找的便是她。等到走近了些,我才看清她的容貌,留的是比较学生妹子的发型,黑色的秀发垂至肩胛,额前熙熙攘攘的刘海俏皮之极,眉毛是那种细心修饰过的精致,一双眸子里如同装下了整个宇宙的浩瀚星辰,又如同清风轻拂过湖面时那股子微微荡漾的温柔,细赏眼眉跳,心思露了底。

整张脸未施几许粉黛,却也生得俏皮可爱,那张抹了如玫瑰花色口红的杏仁小嘴,又平添了几分炽热,呼之欲出的鲜红唇色之间,两排牙齿又洁白得那么鲜明,像是在鲜红的玫瑰花瓣之上洒满了盐。

视线从脸上转移到穿着,一件毛衣加牛仔和运动鞋的搭配让人十分的赏心悦目,见惯了那些妖艳性感露肉的穿着,眼前的这身像极了学生妹妹的保守穿着更中我的下怀。

对视不过短短数秒,已胜却人间无数。

她招呼我到了里面,娴熟的给我说起了关于进厂的事情,我并不是第一次进厂,甚至可以算得上“老油条”,在简短而干练的一段交谈之后,我作别了她,因为我只是她万千求职者中的一位,而人生所遇到的人都是风景,正如房檐之外那一树残余的青葱。

回到出租屋中,枕着明月,抱着星河,沉沉睡去...

关于进电子厂打工的生活随笔_第1张图片
厂妹

次日。

从清晨一连串的刺耳闹铃声中惊醒,掀开压身的棉被,作别被窝子残余的温热,漫漫长夜赐予的美梦从睁开眼那一刻便被忘了个干净和彻底。

冰冷刺骨的凉水拍打在脸颊上,慵懒的身躯顿时猛的一震,醍醐灌顶的刺痛感犹如在头顶挖开了一个洞倒进了一桶冰块,油然而生的清醒的程度如同吃了兴奋剂正跃跃欲试想上赛道的运动员。

七点的闹钟,七点二十出门,这是我作为一个打工人的心酸,也是长此以往落下的习惯。

十一月的重庆是被云雾包裹的一座梦幻城市,即便把它比作九天之上的仙境也不为过。迎着早高峰的浪潮,踱步青石板路上,嘈杂声鸣笛声风声纷纷扰耳。

脚踏着湿漉漉的石板路,寒风一阵阵地扑我个满怀,犹如一根根扎进肌肤的刺。

道路两旁的树枝上爬满了霜露,寒风掠过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有如迎风摆动的风铃。

我把手放进了兜里,一口热气刚从口中飘散,霎时间便与那晨雾混做一团而后消失不见,眼前的云雾让我能看清的路不过数米远,犹如在青石路上堆满了棉花。

此等情境让我有如置身云端之上,莫名竟有了些许在那天上当神仙的奇妙感觉,忽然眼前一团如火烧过的铁石在浓雾中闪闪发光,又有些像那镶嵌在白玉之上的红宝石,待到走近了些,才看清原来是那交通信号灯的红灯,于此同时,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两声清脆的鸣笛将我从仙境之中拉了回来...

一个箭步踏上开往曾家的264路公交车,方方正正的车厢里塞满了人,艰难地抓着横杆上的把手,坚守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寸角落,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沿途好景,伴随着耳机中振奋人心的音乐流进我的耳朵里,融化在心尖上散开一阵激昂,如同身骑高马行将上战场的将军,又好似打着点滴的病人,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两难,唯有以此自我治愈。

稍有不慎一个急停车都有可能扑倒在别人身上,甚至于一个老太太脚下一滑撞进了我的怀里,比比皆是心酸。

车开得不紧不慢,归家时总觉着它很快,转眼便到站,赶早时又不同,数着秒过似的慢,有如跨百年之世纪,滴水穿石般不可及。

颠簸许久,终到站。

关于进电子厂打工的生活随笔_第2张图片
培训集合现场

八点的广达人潮涌动,上班与下班的人纵横交错,白色的工作服让这声势浩荡的队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组成了一道独特且靓丽的风景线,偶有被车流截断了人群都有煞风景的惋惜之感。衣着鲜明的我汇入他们时,竟感到了一丝丝的不安,别具一格的在洁白人群中穿梭时,仿佛是在一件纯白宣纸上滴了一滴墨。

面试的人有一个固定的集合点,一座由青石雕砌而成的大桥,它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字“达丰桥”。一面是厂区,一面则是生活区,连接两端的正是达丰桥,厂区是地狱,生活区是天堂,竟有了种奈何桥的意蕴。

无暇顾及周围的建筑,路边一位体态丰腴,面容却如黄花般消瘦的中年妇女吸引了我的目光。年龄估摸着四十出头,个头不高,身背橘色与黑色相间的背包,从绷得紧实的背带来看,里面的东西是个不轻的物件。

除此之外,地上装满洗漱用品的白色大桶以及一个装得浑圆的黑色大包都十分抢眼,这两样东西寻常出现在工地之上,别处鲜难见得,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己时,不免有些羞愧难当。我不住生活区,有了不用带行李的便利,但我知道,我和他们有着很大的差距。在外面租房的人享受着单人独间的优越生活,住生活区的虽然与七八人共处一室,但可以真正意义上的把开销降到最低,想到这些,羞愧感更添一筹。

面试的人陆陆续续地聚拢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的让场面愈发的嘈杂起来。站在身旁的一哥们打着电话,他的话音很响亮,似乎并不担心旁人窥探到他与电话那头的交谈。

我对他的谈话内容并无兴致,奈何靠得太近,一字一句很清晰的传到我的耳畔,从他夸夸其谈中知悉,他是一个赌徒,输光了全部身家逼不得已来进厂谋生路,一万两万这样不小的金额从他口中说出竟是那般的风轻云淡,脸上挂满的笑容从未有丝毫的退散,甚至没有半点悔恨之意,随意得让人有些望而生畏...

而另一边的一位哥们也不寻常,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之后不难看出他的上一份工作是娱乐场所的男模或是服务生,七分裤下裸露的脚脖子被寒风撕咬得有些狰狞,裂开一道道细小的裂纹,脸上被粉底掩盖得煞白,还有那人为修饰过的细眉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忽然他的一个举动,更是有些让人大跌眼镜,手机中传出了黄家驹的经典歌曲海阔天空,但音量格外的高,高得有些刺耳,旁余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他,原以为他会因此而有些收敛,没曾想变得愈发放肆起来,视旁人如无物,就像享受着无数闪光灯加身的炫丽舞台。

我无权批判别人的行为,只得约束自我的灵魂,便朝着那人堆深处走去...

走到了人堆的前端,一位身穿带着中介字眼马甲的中年人正在宣讲,从铿锵有力的朗朗声中有几句话听得人有些心酸。

无论是大专生本科生还是大学生,都只能填写初中或中专的学历,学历高不录用,学历低也不录用。想想也是,都是在流水线上挥洒青春,满腹经纶不如手脚麻利,才华横溢不如身强力壮,是啊,作为最底层的劳动力,受得起压榨与剥削才能长久生存。

放眼望去,女孩子和男孩子的比例就像严重失衡的天平,数百人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女孩子,我深知,进了这里之后,她们都会变成男孩子所环绕的焦点,也像是投食者送到群狼嘴边的一块块肥肉。

进厂虽算不上什么体面的工作,但在人群中也不乏穿着体面的人,也许都是奔着找另一半来的吧。

关于进电子厂打工的生活随笔_第3张图片
用餐

广达的面试流程是最为繁琐的,在桥上傻站了一两个时辰之后,才被带进了生活区,而后几百人排着如长蛇的队伍到了三楼面试处。

在上楼的时候,一位带了很多行李的男生累得挥汗如雨,如断线珍珠般散落到地上,喘息声急促得紧,每过一半截楼梯都要停下来休息许久。装满洗漱用品的桶倒在了地上,身后的人全都摒弃地快速绕过了他,无一伸出援手,从他濒临绝望的神情中,我看到了一颗坚强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我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穿过还在闲聊的几人,顾不得听在谈些什么有趣的乐子,径直地朝着那人走去,提起倒在地上的桶,轻轻说了句“我帮你”,他没有作答,我并不觉得是没礼貌的体现,而是他累的开不了口,在我搭了一把手之后,我们很快的便到了大厅之中。

几百个人拿着面试人员分法的表格,人挨着人地挤坐在一起开始埋头填写。由于我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的萌新,填写的时候也显得格外的驾轻就熟,对进厂的流程也各外的清晰明了,也顾不得手执话题叽叽喳喳不断宣讲的面试人员,此番情境像极了传销里面洗脑的壮大场面...

不过,当宣讲到广达不会接收有过案底的人时,人群之中忽然不少人站了出来,将手中刚刚细心填写过的表格还了回去,灰头土脸的走出了大厅,离去的背影仿佛一群还未上战场便被缴械的士兵,此番落寞,言语不能及。

我深知,在外的那些中介人员为了业绩是多么的不择手段,一天的光阴对于有的人来说平平无奇,但对于孤身在外的人来说,就多一天的花销。

在这个圈子里,都盛传着一句话,吃过饭那便是广达人,就成了人与人见面时那一句亲切的称呼“同仁”,好不好吃且不论,免费的午餐我并不会报着很高的期望,能填饱肚子便是极好的。

面试很顺利,站对了队伍自然不会被各种刁难,随意编造一个类似于电子厂的工作经历,再者能接受三个月的夜班,便能很快的面试过关。

分了劳务公司,又填写了合同,交了那形同虚设的75元体检费,就算是接近面试的尾声了,敷衍地做完了心电图、抽血、血压之后,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朝着大门走去,我想尽快地逃离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快步走出生活区大门的时候,步子莫名都变得轻快起来,外面的空气似乎都是甜的,不似里面那般弥漫着压抑的味道,此刻的我就像是逃出铁笼重获自由的鸟儿,迎着天空最深处展翅飞去。

熙熙攘攘能看到下早班归来的人,面如黄花般憔悴,整个人就像在腿上绑着两块沉重的沙袋,似风扶弱柳。

除此之外,提着行李跑路的人也不在少数,在我面前的两位老大哥正窃窃私语着,依稀听见说着想给孩子买身新衣裳,奈何却穷得连烟都快抽不起了。从他肩上扛着的那袋旧得发黄的棉絮,和洗过无数次已经褶皱不堪的床单不难看出,老大哥是个十分节约的人,一阵心酸涌上心头,原来,在自认为很惨淡的日子里,有人比我活得更黯然无光,但转念一想,我只孑然一身,他却肩负万难,也便释然了...

天上依然云雾漫漫,星星点点的雨点漫天飞舞,早出晚归的人啊,多么渴望能无所顾忌地满地撒欢儿...

天黑得很快,转眼已是暮色茫茫,在公交车上靠着窗看着窗外,仿佛在那裹着远山近野,隔着行人街灯的地方,便是所有打工人所向往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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