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1-31

短暂的知青生活


1977年,可能是最后一批知识青年下乡。我本应1975年就下乡,因随父母插队回长春后,转到中学时降了一年,1976年长春市还没有中学毕业生,就推到1977年下乡。以前下乡知青是以学校班级同学组成一个集体户(也称知青点),不知从哪年起,开始以父母单位的子女组成集体户。负责我们下乡工作的是父亲单位吉林省水利勘测设计院。我们集体户是5女10男,大多数是设计院子女,还有几个也是水利系统的子女。下乡前父亲单位要开个欢送会,有两年前下乡的老知青代表发言,即将下乡的青年代表发言,当时具体负责有关事宜的是工会T阿姨,可能看我是共青团员,她让我代表即将下乡的青年发言。还指定我为集体户临时户长。

8月初,由单位的大卡车拉着我们和行李前往榆树县闵家公社单家大队六队,坐卡车可能有5、6个小时,到生产队时天快黑了。家长也跟着送到村子,可能是坐火车去的,记不清了。晚上小队安排了酒饭。请家长和我们知青一起吃饭,大队干部也去了。我想作为临时户长,在厨房帮助忙活,看到家长和知青及大小队干部都上桌吃上了,我才上桌。同来的知青也不客气,不管有没有家长和队干部在场,一点不谦虚,风扫残云、大快朵颐,我吃饭时,好多菜都一扫而光。我还没吃饱,就不剩什么了。

当时生产队里没有现成的房子供知青居住,大家临时分散住在老乡家,女生住一户,我们男生分两户住,吃饭在女生住的房东家,由房东大嬸帮忙做饭。我们的户口和粮食关系都转到公社。第二天,我们要办的第一件事是到公社粮店买一个月口粮。当时单位送我们的卡车还没走,据说要帮大队拉点东西。我们就乘单位的卡车去公社粮店买粮,以后买粮都是生产队出马车。买回的口粮都放到帮做饭的大嬸家。有三分之一是细粮,其他是粗粮。集体户的生活不像家庭那样精打细算,买来粮油了,就开始胡造,大米白面几天造光,后面就都是粗粮。后来女生坚决与男生分灶吃饭,自己买粮。男生自己在住的老乡家起伙。

我们六队和七队在一个自然村屯,中间的道路分成两队,六队也是大队所在地。其他生产小队离我们三五里地,也不算太远。我们大队,只有三队、七队和六队(我们来才有)有集体户。三队集体户的知青,大家都很熟悉。大部分是设计院的子女,还有我的小学同学、老邻居等。刚来的几天,三队的知青来看我们,也有几个开玩笑说知道这几天我们新买粮伙食不错,来蹭饭的。这几天,七队的一个知青也来看我们,别人介绍说这是大队团支书。人挺随和,挺聊得来,了解到七队的知青,只有几个是设计院的,大部分是水利系统各单位的,我都不认识。这两个集体户都有自己独立的房子,都是同届的毕业生,年龄一样,很整齐。通过与老知青闲聊、与老乡接触。慢慢知道点这两个集体户的事情。这两个集体户的大部分人都比较本分,按时参加队里劳动,不惹事,与乡亲们处的很好。但也有闻名十里八乡的事。

三队集体户有一知青,“看地”(队里指派专人暗地巡回监督田地以防有人偷庄稼的活计)时,与同队老乡发生口角、打起来了,用镰刀把人家胳膊割坏了,可能断筋了,不能干活,人家媳妇天天到户里要死要活地闹,时常也到单位去闹。搞得这个知青东躲西藏,不敢在集体户长呆。我只见过几次,后来情况不知怎样了。

七队集体户里有一个知青经常搞事,下乡前可能就因打架斗殴被拘留或劳教过,下乡后恶习不改,与户里男生打遍了,有一天户里所有其他男生商议后,突然用被子将他蒙住,群殴胖揍将其制服,并请求家长单位把这人赶出集体户。家长单位派人来处理此事,可能这小子承诺痛改前非。这才没离开,虽然大家见面别扭,但也相安无事。

我们户的知青,大部分来之前就认识,但了解不深。不像其他集体户成员,虽是一个单位的子弟,但都是同年龄、同届毕业的。老实说我们这个户的成员构成五花八门,有邻居,有小学同学,还有下几届的学生,因不想学习,就提前下乡。老实规矩的不多,打架斗殴、小偷小摸、拘留劳教的都有。秋收前期,农活不多,有点活也嫌累不干,无所事事就开始吹牛,有人炫耀打架斗殴曾经的胜利;有人吹嘘“挂马子”(勾搭不太正经女青年)的得手;有人传授扒手“掏兜”的技巧;有人诉说拘留所里的亲历……后来一起回长春时,看到过同户的知青在火车站拥挤的人群中行窃。有了这些见闻,知道如何防范,从此我在路上或人群中从未被扒手掏过兜。

随后几天,安顿好后,我们就到生产队干活了。当时已经“挂锄”(铲完大田里的三遍地至秋收前的时间),农活不多,主要是挖土积肥。大热天挥锹挖土,也不轻松。有的人干两天就不干了。到处乱窜,打打闹闹。我由于在农村生活过,对这点活很快适应,蔫巴地天天坚持干活。老乡们对知青也在观察。队里干部研究,想在知青当中找个“看地”的,这是个“俏活”,天天在地里转悠,不累还赚工分。可能看我老实比较靠谱,决定让我干这个活。惹得大家都很羡慕。

我是每天天一亮就出去到地里巡视,然后回来吃早饭,上午再出去,与队里的也是“看地”的老乡S专门看护村子南边的玉米地。前边还有香瓜地,队里有专人住在瓜棚管理。这时节,香瓜和玉米部分成熟了。渴了到瓜地里摘瓜吃。中午老乡S摘青玉米,我俩找个地方烤青玉米吃,真是太香了,以后这么多年都吃不到那么香的烤玉米。香瓜也是老乡S来挑,吃过那里的香瓜后,以后也吃不到那么甜脆的香瓜了。晚上回户里与大家一起吃饭。一起看地的老乡S与我约好,每天中午我俩一起吃烤玉米,其他时间自由支配,他可能转一圈就干点自己家的活,抽空到地里转一下。我是很认真一直在地里转悠。有时躺在玉米地里,望天看云。对前途不敢想也不愿想,因为太渺茫,也就没希望。沐浴着秋天从玉米叶的间隙晒下来的足金阳光,像一串串金色的项链在眼前晃动。听着风吹玉米叶的哗哗响声,仿佛有人与你对话;不时还有玉米拔节的声音。蓝天、白云、绿色的田野,此情此景的感染,还经常诌几句诗。

集体户的户长等“官职”,在下乡前是单位临时定的。下乡安顿好后,要正式选举。户里的大部分人都自由散漫惯了,还分在三个地方住宿,召集起来十分困难,怎么管理,我不是那种徒有虚名的人,做不好的事宁愿不做。我早已萌生不干这个户长的想法,可不知怎么推脱。说来巧了,户里一个男生,是我小时候玩伴,关系很好,后来我家插队分开了。全家回城后就不住原处,与他联系少了。他找到我说,你别干户长了,我们知道,只要大家选举,不用说肯定选你为户长。你当户长,不管我们吧,你失职,管我们吧,我们还不愿意听,都自由惯了,还伤感情,你不干户长对谁都好。只要你答应,我做工作不选你,户长这个位置不是每个人都不愿干。这不正中下怀吗。我同意了。可选举时还是给我整个生活委员。女生都埋怨我不负责。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位男生同新户长经常闹矛盾。

队里香瓜都成熟时,分一部分给社员和集体户的知青,也分些青玉米。我们就把这些东西送回长春家里,让家人们尝尝鲜,我们也顺便回家看看。当时我们都是乘5个小时的火车回长春,基本不买票,从闵家公社上车时不用票。在长春下车时,都是用老站台票往外混。赶上车里列车员查票时,我们就像被赶羊一样一个车厢一个车厢躲,差不多时,就在某站停车时下来,再从检完票的车厢上去,因为是慢车,每站都停,10多分钟就停一次。列车员也顾不过来。遇到老列车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不定他们也有孩子是知青。

集体户的房子开始建设,有时我到工地上看建房。有个老乡50多岁,家里也用不着他干活,他天天到房场溜达,我也总去,他经常向我打听城里的生活,一来二去我们熟悉了。他愿意听书,也能说上几句。有时三两个人,他就给我们讲十里八乡说书的故事,说书的与“滚地包”(草台二人转)类似,走街串巷演出赚钱。到一个村,晚上演出到半夜,散场后被村里有钱人或个别村干部请到家里夜宵,然后小范围再说、演黄色的内容。有时他也模仿说书的,也说上几句片断。还真像那么回事。

在农村可以随意到老乡家串门,一般是找口水喝,都是进门,喊一嗓子:老乡喝口水,然后到灶台旁的水缸,自己拿水瓢舀水喝。有闲就进屋与老乡唠唠家常,一般是坐在坑沿上,老乡把坑上盛烟叶的纸糊的盆(多层纸糊的很结实)推过来,说卷一颗。会抽烟的都卷一颗烟。纸盆里的烟叶都是老乡自家种的烟,绿色的,叫“蛤蟆头”。我在学校时就学会了抽烟,那时只能偷着抽,既怕老师发现,也担心家长斥责。下乡了没人管了,随便抽,但常抽卷烟抽不起。刚抽老乡家的烟,可能是烟叶直接晒干就拿来了,有劲、太冲,抽一口(像吃干粮那样)噎得慌。后来,我试着自己“勾兑”烟。当时城里能买到两种散烟,一是烟斗丝,很细的烟丝,纸包装,没什么劲;还有一种是烤烟,也叫料子烟,把烤烟用香料熏过,切成小块,装到约20多公分长方形的塑料袋里,劲也不大但还有香味,买一袋也不贵。我都是买上一袋料子烟,兑上老乡给的当地种的蛤蟆头烟,然后装在袋子里。想抽时自己卷一颗,既有劲又有香味。有一次回家把烟口袋遗忘在家里了,后来听弟弟说,父亲发现后,知道是我抽的烟也没说什么,曾经抽烟的父亲自己卷一颗抽,说味道还不错。

知青在农村不干活,一身的劲没处使,就容易闹事。一次户里男生非要聚会喝酒,在另处的房东家。当地的土酒,味不怎么样,但是大家喝得很开心。酒可能喝的有点大,有人把带来的火药枪拿出来,比比划划,我怕出事,上前劝阻,劝不住,房东老乡害怕也劝阻,结果这小子朝着房东家的门就是一枪,把门打个洞,房东老乡吓得都出去了。这期间知青们还继续喝,有人说起没完,有人就开始哭,我没觉咋地,也以为别人哭闹是不是装的,后来横七竖八都躺倒在坑上了。这时,房东找的大队和小队干部来了,进屋一看,满地酒瓶子,基本都倒了,我还算清醒。结果我还要给公社的人解释,还受着人家的训斥,最后还要收拾残桌。真希望我也醉倒了事。从此知道自己还有点酒量。但以后坚决不在户里与他们喝酒了。

知青也有被利用的时候。夏天时,生产队要求各家把狗拴好,不能放出来。放出来就抓住充公处理。说是这么说,谁能认真做,看见跑出来的狗,乡里乡亲不好意思处理,就赶回主人家。队上让知青担任打狗队的“重任”,一次户里的几个知青真是从邻队抓住一只大狗。把狗杀了,就炖上了。这时有人告诉我们说这是大队副书记家的狗。这几个人也没在乎。一会儿大队副书记来了,一看狗都炖上,没说什么,但脸色极难看。户里的知青说让他拿点肉回去,大队副书记没要就走了。虽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梁子是结下了。村民对知青能有好印象吗。

秋收前后,队里成立了以民兵队长为头的打击偷粮的小组,主要是知青参加,我本身是“看地”的脱不掉,又找了几个知青。当时觉得打击偷窃是正义的行为,但作法简单粗暴,晚上突然闯入人家,翻箱倒柜,找到粮食就背走,还记下名字,后续处理。没翻到东西,也不说什么就走了,基本把队里的人家摸排一遍。现在想来,即使人家偷了粮食,这种作法也不妥,吓着老人孩子不说,这是对一个家庭的侵犯,有失文明。

还有一次,得知到确切消息,邻村的一个村霸惯偷,偷了我们队里好多玉米,队上派了马车让我们知青去解决,户里我们去了6、7个人。到他家找到了偷窃的玉米,都装上车了,他本人没露面,藏起来了。邻村的好多村民围观。当我们要离开时,他拿着镰刀突然跑出来,要拚命的架式。户里有一个打仗出名的男生H,站在马车上用棍子与他对峙。口角不停,身体没动,僵在那里。这时,平时看着一个很老实的男生Z,慢慢靠近他,劝他有话好好说,对方以为来劝说的,看样子也不像是他的对手,没对他挥刀恐吓。Z靠近他身体时,突然夺下他手里的镰刀,一个绊子将其放倒,其他人一拥而上,将他用绳子捆起来了。扔到马车上,我们连人带货拉回生产队。H的临危不惧,沉着冷静,令我们刮目相看。真是人不可貌相。马车走到半路时,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跟上了我们,问我们是哪个队的。没说别的,我们也没在意。到生产队里,才知道他是公社的公安助理。他说一会儿带走偷窃者处理,队干部让其他人先看着偷窃者,粮食充公,放到队里,助理去了队干部家。没人搭理我们了,也不给这个行动一个说法。我们这才有卸磨杀驴、上当受骗的感觉。后来老乡说,公安助理去队干部家吃饭去了,后来他把偷窃者带走后怎么处理不得而知,估计也是给放了。对邻村的威慑作用起到了,知青的恶名也落下了。

在看地过程中,我还真遇到一个农村妇女偷玉米,我便在暗地里跟着,她装了一面袋玉米扛在肩上往回走,我一直跟着,她快到家了,发现我了,走的很快,我一直跟她到家,我说把玉米送到队里吧,她见我没有通融的意思,也不认识我。只能把玉米袋子扛到队上。事后,一起看地的老乡S对我说,你抓不抓她都行,实际偷玉米的多了,你不抓,他还感谢你,还能交个朋友。我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不认同,我想既然队上让我看地,发现偷庄稼的就要抓,不然对不起队上的信任。后来听说年底的时候,队上对她做了应有的惩罚。

秋收割地后,玉米都堆在地里,看地的增加了夜班和人手,从集体户又选了好几个人,我和一个同户的男生,晚上穿上大衣,巡视一圈后,就躺在玉米堆上看星星,那时的夜空深邃,星月明亮,令人浮想联翩。看到七星北斗转到下半夜了,我们就回去了。后来为“看地”和看“场院”(把粮食脱粒、扬场的地方)方便,我住到大队部了。

有一天接到家里的来信:说今年要恢复高考,你快回家一趟商量商量。当时在农村,信息闭塞,没一点这方面的风声和传闻。加之队干部认为我表现很好,我也就不好意思请假回家,就没回去。说来巧了,从当时的情况看,中学学过的课本没用了,可我鬼使神差,还随身带到乡下去了。第二天下地时,从箱子里翻出在学校没学全的中学课本带上,在苞米地里偷偷地看。因为通过考试而不是通过推荐上大学,对于像我这样家庭出身不好、父母为普通百姓的人来说,不啻是前途出现了曙光、心中燃起了希望。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无。

10月下旬,恢复高考的信息传到乡村,小队大队干部都支持,以为反正也没谁能考上,谁愿意试试就鼓励。这时才请假回家。父母早就动员外地的亲属掏弄不少文革前各省高校的高考题;也搞到了补习班的听课证。这期间长春各大高校已开始办高考补习班,有的是不收费,有的是收很少的报名费,但限制人数。我分别到东北师大(当时称吉林师范大学)、吉林工业大学(现已合并到吉林大学)听过课,现在恐怕没人见过那个大场面,三、四百人挤在大教室里听中学教师讲数理化。听课的学生无论年龄和文化程度都差距较大,文G前上过高中的“老三届”,解释听课内容有的比老师讲得还明白。而像我们这些“文G少年”在大批判和“开门办学”中度过中学时代的人,好多内容没学过,所以听不懂,去几次就不去了。看着文革前的高考卷,特别是理科卷,简直是看天书,绝大部分题都看不懂,就别说做了。只好在家把几年的中学课本找齐,囫囵半片地复习教材的内容。

当时的中学不分文理科,学校数理化课程学的多一些,语文政治大都学些大批判的文章,由于对文G前十七年教育的否定,教材里有价值的东西不多。可是我喜欢看书,也看了一些书,不偏科,所以对是报考理科还是报考文科拿不定主意,父亲态度坚决:“咱家成分不好,学文科以后工作麻烦多,还是学理科把握”。经与父母反复商量,按学校梯次报名,第一志愿吉林大学化学系,第二志愿吉林师范大学物理系,第三志愿镇江农机学院。随后,我赶紧回乡下了,办报名手续,当时报名手续还要大队和公社审批。七队集体户里有三、四个人要报考,知道我学习还可以,邀请我去他们集体户住,大家一起复习。我就在他们集体户住了一段时间。

记得高考那天是11月28日。榆树县地处吉林北部,这个季节已是冰封大地。天还未亮,我就从集体户的大炕上爬起来,敲开水桶中的冰层,舀了一瓢水,喝一口、洗把脸,提提神,吃一块掉地上都能弹起来的硬饼干,便匆匆向公社赶去。雪后大地,一片皆白,在微红的晨曦下,迎着“小刀”似的寒风,伴随“嚓嚓”踩雪的脚步声,奔波十几里赶到公社,这里已是人山人海,应试的、看热闹的、赶大车来送考生的,比赶集还要热闹。

公社的中小学,可能还有一些办公房都用作了招生考场,这里汇集了11届的考生呀。我在的考场是一所小学,平房里的教室,生着一个冒烟的炉子,还是很冷。由于地面是不平的土地,坐在椅子上常常左右翘动。考试时,监考人员态度和蔼,话并不多,有时还出去。但大家除了看黑板,眼都不敢斜视,更没有一个人抄袭或说话,考生们都怕行为上的一点差池导致考试机会丧失。当年吉林省语文卷的作文是两题选答一题,我选题目是《伟大的胜利——难忘的1976年10月》。答卷时,手冻得直哆嗦,可紧张和兴奋使棉袄里子和衬衣都已汗透。

中午间休,到饭店吃饭(当时饭店很少,公社也就一家),进去一看,人都站满了,饭店的饭早被先来的人买完了,只有饭店免费提供的一大锅汤(酱油加葱花),有的人就着汤吃自己带的干粮。我们就到附近的老乡家交钱吃饭,乡亲们很热情,不要钱,但的确困难,我们都坚持给钱。下午考试结束后,搭坐队里的马车回集体户,天下起了小青雪。有人说了一句“瑞雪兆丰年,也兆命运”。心想但愿能交好运。

当年考试只考四科(数学、政治、语文、理化),不考外语。考了两天好像意犹未尽,第三天是报考外语院校的考生考外语。我们又去看热闹,考场居然让我们进去看。一间考场就2—3个人,可以带字典。与一考生聊几句,外语是业余有兴趣自学的,因当时中学教那点外语少得可怜,农村学校有的根本就不开外语课。当时如果有一点外语基础的,文化课过得去,基本都能考上。

高考结束没几天,突然接到通知,参加高考的考生还要重考一次,搞得我们很紧张。原来,我们所在的榆树县考区,有人举报个别考场有人作弊,长春市教育局不得不组织一次重考,考题与高考题目是同类型,以检验高考成绩的真伪。结果也不知怎样,凡是我知道和认识的考生没有因重考被除名的。这就是我经历的两次高考。

又过些日子,闵家公社通知我参加体检,要到20多里远的大坡公社。第二天和三队知青L搭伴顶着严寒赶往大坡。近中午时到大坡公社卫生院,这里已被考生围得水泄不通,因为周边几个公社的考生都集中到这里体检。一起参加考试的许多考生没接到体检通知,估计可能考分不够被淘汰了。上学后才知道当年吉林省参加高考体检的最低分数线是181分。

年底分红,买了20斤干豆腐、四五十斤的猪肉半子(有前后腿的半片猪肉中间再切一半),分了100斤大米,还剩100多元钱。农村这时也没活了,集体户知青一块回家,因为都带着分的大米和买的肉,东西太多,跟生产队里要的马车,送我们到车站站台。火车一进站,让女生先上,男知青先上去一两个人把车窗打开,其他人把大家的东西一块都从窗口塞进去。外举里接,东西上车后,人才上车。其他集体户的知青也是这样。哪有时间买票,火车里的行李架、座位上都是大包小包,人都挤站着。也没人检票了。下车出站时,那时也不知那么有劲,接近160左右斤的东西,连扛带拎系一身。每人都是重载,往外一冲,谁也挡不住,检票员来不及看票,人都出来了。回家后,看着这一堆东西,都不知怎么折腾回来的。给父母交上我赚的工钱,父母说这钱你买块手表吧。我花了120元买了一块上海全钢防震手表。后来上学直到工作我都一直戴着。

1978年3月初,陆续有人接到入学通知书了,听人说公社怕通知书寄丢了,不往大队和小队发,考生自己到公社去领。我当时正在家“猫冬”,父母催我回集体户看看。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匆匆回到闵家,到公社一查,我的通知书已到两天了。当真正看到吉林师范大学物理系的通知书时,忘记高兴了,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相信这是真的。办完户口和粮食关系赶紧回户里取东西,找队上联系马车。大队会计帮我联系好马车,又把我领到家里吃饭,我受宠若惊,在土炕上对饮“小烧”,一下子就热到了心里,回想公社的工作人员给我通知时羡慕和祝福的目光,你能真正感到,中国有大多数老百姓可能文化水平并不高,但从心里对知识非常尊重和向往。

第二天大队的马车送我到车站。闵家小站的站台上,几乎就我一个人等车,旁边是一只木箱和一卷行李。但我并不感到孤独,从未觉得过天是这样的蓝,雪是这样晶莹剔透,北风好像在欢唱,周身寒彻,但心涌热流。火车进站传至脚下的震动,仿佛是阵阵欲响的时代春雷。踏上列车,我朦胧感到,知青生活结束了,一个新的人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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