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年末将至，各部门收尾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我被领导安排做一大堆记录表。虽然已接近晌午，但直觉提醒我不赶紧"擦完屁股"，下午肯定会挨秃子的批斗。就在此时微信通话零零的响个不停。我以为大概同事问我要不要带饭。我瞄了一眼手机…怎么会是她？
“喂，在忙吗，我想借你点钱用”我没等开口，她便直接说了出来。
“啊？”
"出…什么事儿了吗。你…借多少"
"我借5000 …"
"我靠，你抢劫啊，我手底下就还有480。你咋了？大城市的精英跟我这三线的城镇青年借钱？"
"我过年前肯定还给你…"
"嗯……大部分钱在我媳妇儿那了。不过怎么借这些？"
"嗯……我跳槽了了，被前公司压了一个半月的工资……"
我沉默了三秒。"好吧回头给你"
"我过年前肯定给你们……"
叮…她挂了，
我本想寒暄几句。不料她挂的这么果断。
我长舒了口气……
这是她跑去深圳的第七个月份，我们许久没有联系。对她的近况了解来自于五颜六色的朋友圈。
她不曾跟我借过钱，反倒是在我实习那会儿悄悄给过我钱。提醒我别亏待女朋友。如今匆匆的电话，反而让我心生了几分好奇和担忧。
二
她是我姨家的姐姐。年龄长我一岁，家里独女。
2016年夏天从中传南广毕业后，经学院里的老师介绍去了一家传媒公司做实习编导，工资不多还算靠谱。她游戏玩的贼溜。开过一段虎牙直播。那段时间朋友圈都是她对自己的直播宣传。也正是因为游戏，学院里的老师同学经常邀请她一起开黑打游戏，她毕业后的实习工作就是这么"套"来的。
2017年冬天姥姥病重住院。她从南京连夜买票往回赶。第二天早上八点，电话里咆哮着质问我为什么还没到医院。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走了，陪床的是我妈和大姨。医院的走廊很冷，我和大姨依病房门口的墙上。
"姥姥怎么发病的？身体不是一直挺好吗"我打开了话匣子。
"你姥姥昨晚打扫卫生。可能累着了吧，高血压犯了，你姥爷赶忙给你妈妈打的电话，你妈去的时候，她吃了降压药，好点了。后来半夜心脏病犯了，你妈妈赶忙打的120，来医院的时候我和你妈妈都吓坏了。"大姨地眼睛红红的，望着我说。
"医生怎么说，接下来怎么办"
"抢救过来了，得住一个月院疗养一下。以后注意休息按时吃药。人老了，没有本事了。唉…"
"那就好，姥姥也是爱干净，她醒了也别怪她。"，"我姐呢，她今天打电话说她回来了啊"
"她刚走不久，今天凌晨3点回来的，一个小伙子开车送来的，本来你姨夫要去接她，她说已经在路上了，好像叫什么旭我没见着人儿。你认识吗，咱得感谢一下人家，半夜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从火车站接你姐回来…"
我一听是可能是她的学长吧。没有回应大姨。
傍晚十分，我去姨家找她。家里没人做饭，她约在小区附近吃饭。氤氲的小饭馆里很嘈杂，窗户上都起雾了。我看着她，她在窗户上墨迹一个圈，望向窗外，转过头看我的时候，我发现眼睛红肿的厉害。
"我上午走时候跟我妈吵架了，不想待在家。不想看见她们。要不是因为姥姥，我就赶紧回去南京了"
"怎么吵架了？"
"我昨晚我来的时候我听见我妈跟你妈说寿衣在储藏室的箱子里，看来她早就买好了"
她说到这我们沉默了很一会儿。直到饭上来。两碗面，热腾腾的。她低下头，叹了口气。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这时候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上面写着"南京"。我眼睁睁的看着她点了一颗，白色的，细烟。我惊讶的望着她。等我张嘴想说话时，她早已经吐了一口烟。我开始有些反感。
"你怎么抽烟了？女孩子能抽烟？不学点好？"
她幽幽的看了我一眼，
"你会替我保守秘密吧？"
我问她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说，刚毕业那会儿。其中缘由很多事儿，总之舍友教她的。
她是姥姥一手带大的。和姥姥感情格外深。从大一开始每年过年去姥姥家，她总会给姥姥带礼物。花毛衣，棉线帽子，还有自己织的围巾，就连龙头拐杖都好几根了。有时候是些小玩意儿，惹得老太太合不拢嘴。姥姥信佛，每次去看望姥姥，她都会拉着姥姥去屋里内间里拜一拜樽菩萨像，甚至会猛磕几个头。菩萨像是姨夫当兵的时候从海南的一个寺庙里求来的。每次我都不想进去，害羞，或者我也不信什么，姐姐硬拉着我跪拜，说老太太高兴就行。年年过年，年年如此。
我让她把烟戒掉，她没有直接答应，岔开话题了。我看着眼前的"坏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三
姥姥住院的第三天，姐姐在医院待了一天，买了傍晚的动车票。她要回南京了，因为公司里在催她回去。她摸着姥姥的手，像哄孩子一般说着过几天再回来看她，姥姥握着她的手说不打紧，希望她好好工作。我本以为她就是说说，没想到姥姥出院的时候我在医院门口碰见她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看见我不高兴？"
"我没听说你要回来啊，公司对你这么好啊，给你放年假了？"
"没有，我这次回来不回南京了"
"啊为啥啊？"
"因为爱情…"她眯着眼笑着拉着我往医院对面的超市走。路上她告诉我她是因为陈旭回来的。
我心想，上次姐姐回来的时候他半夜去接的，姐姐走的时候他傍晚去送的。就冲这些，关系肯定不一般。不过因为陈旭回来我没想到。姐姐性子很拗，毕业那会儿大姨和姨夫一直催她回家，想给她安排工作，让她舒服生活。她不止一次说过回县城就是一条死路，不可能回来。更何况四年被南京的水土滋养，心高气傲的她肯定不会因为家人的劝阻就此回头。没想到她放弃了当时心仪的工作就草率回家了。我说她是为了爱情不管不顾，她说我是小孩子啥都不懂。
之后的日子。她去了姨夫所在的单位上班，朝八晚五，谈着恋爱。朋友圈充满了爱情的酸臭味。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又看见了她的动态。"谢谢小姨，希望我们每天都开心。"这是一条短视频。视频里我看见我妈在唱歌，我妈哪会唱歌，更不会去ktv，我心头一乐，这是聚的哪门子会？晚上电话得知。她失恋了，拉着我妈去唱歌的。我妈替她难过，问她分手的缘由她也不说。
我微信里找她她没回复我。此后有很长一段期间，她总是凌晨回家。喝的醉醺醺。姨夫差点动手打姐姐。我姨夫和姨妈为此开始吵架。姐姐保证不喝酒了，但每晚晚饭还是不在家吃，和几个高中闺蜜同学喝几杯再回家。后来，我从微信她聊天。问她分手的原因。她说是她主动提的分手。男生说不喜欢她了，俩人感觉像朋友。我问她你后悔回来吗，为了他。她跟我说，有点点后悔，更多的是难过。她告诉我，某天凌晨回家撞见了她难以启齿的事情。姨夫出轨了，从手机信息上看见的，手机放在客厅的电视柜上充电。我问她接下来怎么办，她叮嘱我不能乱说，因为大姨会更伤心。她会主动约姨夫谈谈。
四
2018年春节后。她思来想去投了简历。南下去了深圳，开始进入一所传媒公司上班。我问她怎么去深圳了，她跟我说离家越远越好。何况我一直想去深圳。她过上了早起买菜晒朋友圈，下班健身学习，剪辑视频。你很难想象一个爱喝酒凌晨总是醉醺醺的人会为了蔬菜新鲜早起去菜市场买菜。今年我结婚的时候，她因为出差没有回来。不过还是打电话絮絮叨叨的说一堆教育我的话，最后叮嘱我莫要辜负新娘子。我听了很是感动，正要鼓励她抓住身边的爱情，但话又咽回去了。我不知道她走没走出来，但我知道她想好好工作，好好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