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儿,曾经京城皇城根下胡同串子里的小混混,混了一辈子,也没混出个人模狗样来,只凭借自己的那点手艺养家糊口。老婆死了,孩子叛逆,就剩下一群哥们儿和自己笃信的那点规矩,去滑个冰还在听三国的评书段子,对关二爷、赵云的故事津津乐道,奔六张了,还不服老,恬不知耻地让他的鸟和问路青年叫他六哥。
但为啥这个遛鸟大爷能睡到京城最辣的妞儿呢?
因为,这位遛鸟大爷,是一个有故事的遛鸟大爷。城管执法得给他面儿,小偷偷钱要给他面儿,随便问路的年轻人更要给他面儿。没办法,谁让他天生骄傲,拥有一颗放荡不羁的灵魂和霸道总裁般的狂狷气质呢?尤其是那认真干活的样子,随便拍摄剪辑一下,都能把宗盛爷爷的《致匠心》碾压到底儿掉。而这个形象之所以动人,是因为他的身上糅合了太多身份,他是情人、是父亲,更是一个时代信仰的守护者。冯导用毫无破绽的演技,将这个多面人演绎得有情、有义、有味儿。
作为情人的“老炮儿”
许晴演得太好,妩媚直爽、有情有义的个性成为这部硬汉电影中一道无比亮丽的风景线,其彪悍的气场一点儿不输给这些爷们儿。老炮儿的儿子遇险,索要赎金十万,东拼西凑了半天,才凑了两万多。这时候,许晴眼都没眨给了他八万。就是这种愣愣的美感与担当,让老炮儿早已在心里认定她。老炮儿病情严重却不想做手术,儿子问他:您就不怕伤了霞姨的心吗?他慢吞吞地说一句“女——人”,深沉的爱意宁愿用最不正经的方式表达,这就是老炮儿,死要面子都不轻易说那种肉麻的话。为了逃避手术,和儿子从医院里飞奔出来,迅速上车戴上墨镜背后,一滴清泪悄然划落。
这样的故事情节必然惹到一帮打着女权主义旗帜到处咬人的女权主义者,比如我偶尔读到的这段话:“我极恶心男人可以胡打海摔而总有女人对他不离不弃的故事,偏偏这还成了天朝导演彰显情怀的主流模式。我要是六爷我也乐意当痞子撒欢折腾:老婆免费保姆养我的娃,还有话匣子给钱陪睡,无论怎么把自己砸到底儿了都有女人无怨无悔张开温暖怀抱接着他。”这段话,只适合《夏洛特烦恼》这种直男癌电影,而不适合《老炮儿》这样的直男电影。
夏洛,一个中年男屌丝,现实生活不顺意,就知道幻想睡初恋。马丽作为一个女痴汉,对夏洛不离不弃,这种无限架空的爱情才是作死,才是扯淡。反观《老炮儿》,俩人都是在野路子上混了半辈子的人,一个重情,一个重义,一个在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一个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仍有自己的传说。俩人本可以耳鬓厮磨,在打情骂俏中消遣今生。但是,最后知道自己要为儿子出头,打算孤身赴死时候,老炮儿将自己的一辈子的老底儿卷起来,顺着窗户扔进了这个女人的房间。这是免费的保姆、免费的妈吗?除了那些非官即富,钱多到下下辈子也花不完的男人,包个小三老婆也睁只眼闭只眼的这种,现在有几个男人因为睡个姑娘,敢豪掷几千万的四合院?如果有的话,拎出来一个我看看?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你告诉我,什么叫真爱?
作为父亲的“老炮儿”
冯导功力深厚,将一个爹的样子刻画得无奈而深情。父子俩一直闹别扭,因为解不开的心结而崩着面儿,谁都不理谁,但是得知儿子惹事失踪的消息,他到处打听儿子的消息。找到了儿子的地址,在门前左右徘徊,那欲要敲门又想放下东西直接离开的纠结,那颤抖的嘴唇似乎欲言又止,我看到了一个父亲在儿子面前的顾忌和害怕。儿子被打成脑震荡,他路过欢快表演的卖唱青年时,发出的那一声叹息,我看到了一个父亲深深的疲惫和心力交瘁。任凭你在江湖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在儿子面前不过是个胆怯又孤独的老头,但是为了保护儿子,他可以付出全世界乃至生命。
在韩国电影《阳光姐妹淘》中,一个看似平静麻木的妈妈,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纠结了一帮自己青春时代的朋友,穿上校服,赶走了欺负女儿的小太妹。看到这个片段,真是想笑又想哭,想笑妈妈穿校服装嫩的样子好滑稽,想哭妈妈原来在背后一直默默保护着女儿。
这就是亲爹范和亲妈范儿,欺负我可以,欺负我的孩子,你特么试试?明白了吧,在这个残酷世界,永远只有你爸和你妈会对你温柔相待。
但是,中国家庭中大部分父亲和孩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未必懂得彼此在想什么。最深的爱背后,是最轻易的忽视与不解,甚至放弃和解。而庆幸的是,老炮儿与儿子在这部戏中因为有了一次“男人的对话”,而终于和解。这段二人的对手戏最精彩,情绪拿捏到位且张力十足,据说二人真的喝了酒,过后冯导已醉得不省人事,我想这就是影帝的魅力所在。
这是一部适合带着父亲去看的电影,他看到“老炮儿”一定如同看到他自己,是怎样在儿女的心门之外徘徊,会不会也暗自期盼看完这部电影能和儿子有一场“男人的对话”。
作为守护者的“老炮儿”
很多人说这是一部老北京的挽歌,但我认为,这就是讲了一个爹为了救自己的儿子,以自己的姿态全力以赴的故事。在他的印象里,凡事要按照规矩来办,要一码归一码。男人不能打女人,做事情要将规矩,做人要讲理,要讲究尊卑有序,茬架比警察好使,这些他信奉的观念,其中的某些部分已经不再具有生命力,但是他的原则始终如一,并坚信用自己的套路依然能解决新问题。虽然最后没有打起来,老炮儿因为病情严重且抗拒治疗,而永远倒在了冰面上,但是我相信,如果他是健康的,他不会退却半步,谁砍了我儿子,我就砍死谁,谁摔死我的鸟,我就跟谁讨回公道,就这么简单。
很多事情没有缘由,时代为何持续前行,王朝为何不断更替,老炮儿为何守着自己的一套原则不放?假如全人类都向着顺应时代的方向努力奔跑,那么逆流而上的人会如何?
时代在不断进步的同时,总有一些人顶着高傲的头颅与尊严,捧着自己珍视的东西自作多情,却忘记了这个时代根本不会care他们一丝一毫。他们苦苦守候的东西当然会成为历史,只是,会死得慢一些。套用新世相的那句话:我们未必会改变潮水的方向,但还是要试试。
他坚持并不是为了彰显自己多么与众不同,他守护,是因为他想要守护。人活一辈子,如果连点儿想要守护的东西都没有,还活个什么劲儿?不如趁早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兴许还能占到一个风水宝地,在阴间给后代积点祖德。
结局
整个故事落点很好,避免了血腥暴力的场面,三方都各自付出代价。虽然有点矫揉造作的理想主义色彩,但是结尾的片段还是让我想到《与青春有关的日子》里,大家一起剪开喇叭裤腿儿,在大街上一字排开唱着红歌共同前行的画面。生活已然这么苦逼呵呵了,就让我们集体憧憬一下那将要老去的时代,依然存留的热血和青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