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娃娃都是有灵魂的
挑选你喜欢的娃娃吧
如果她也喜欢你
就会被抓走」
我抬头看到了这家店里的海报，蓝底红字用POP字体写了四行字，配上底部的草原风景照，文艺新潮有逼格。
推开门，门框传来清脆的风铃声。浅蓝色调的装潢，右手边向阳面的窗户透过大面积的阳光，将这个清晨的小店照的云雾缭绕。木质窗台布满裂纹，上面安静的摆着一盆绿箩，阳光穿透的地方微微泛红。
我不禁春意大发，不知哪样的姑娘会把一个深巷里的超市打扮成咖啡馆的模样。
左边是收银台，扫码的机器闪烁着红光。收银机器旁的货架上摆着棒棒糖，各种各样的口香糖。下层摆着我根本不认识的糖，包装也十分简陋。目光及此，突然听到深处的货架处传来一阵货物落地的声音。
“啊！哎…”惊叫过后传来的是叹息声。
我急忙走过去，余光看着身旁一排排整齐的货架，色调越来越暗，感觉有些奇怪。走到最里面，一罐饮料慢慢的滚到了脚下。
一罐黑色塑料套着玻璃瓶的枸杞汁。瓶盖上的拉环莫名的熟悉。我捡起来，轻轻抚摸着拉环的纹路。还没仔细看，余光中看到了一个消瘦的身影坐在地上。
浅蓝色的无袖雪纺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深褐色的小皮鞋。她右腿弯曲，手轻抚着膝盖，似乎是膝盖受了伤。接着她弯腰附在膝盖上，头上咖啡色的小圆帽滑落，栗色齐肩的头发垂下，发梢微卷。即使遮住了侧脸，我也觉得她特别好看。
本着乐于助人的良好品德，我垫着脚尖，躲开散落一地的饮料，快速过去。走到她身前，蹲下来帮她捡起帽子，有一股淡淡的发香。
“请问，需要帮忙么？”
她慢慢抬起头，从眼神中感受到我的出现好像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扶她起身，拉着她趟过满地的饮料瓶，走到小店门口，扶她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
“吱呀”，木椅的关节变形，发出响声。
“真节省啊，这椅子坐了很多年了吧？”
“确实挺久了，没坏也就没想着换，自己一个人凑活用就好。”她揉着自己的小腿，回答的漫不经心。
我笑了下，起身看到柜台后面玻璃窗里放有一瓶云南白药，瓶身有些发黄。
“这个不是出售的吧？”我开玩笑道。
“瓶子都这样了，卖你你买呀？”
“如果老板娘像你这么漂亮，我肯定买。”
“……”她低下头，把脸埋在头发里。肩膀微微有点紧绷。
“哎，那个，你是膝盖疼吧，我给你喷点药。”心想她怎么开不起玩笑。
“其实不是膝盖，是脚脖子…”
我蹲下身，轻轻帮她脱鞋子，能够感受到她小腿在打颤，抬头看，右边的嘴角脸蛋和眼睛挤成一团，时不时用牙齿咬下嘴唇。可爱可怜，差点把我看呆了。
鞋子脱掉，把袜子褪到脚跟下面，发现脚踝肿的并不是很大。
“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脚崴了呢？”
“这个，我，刚才在上货嘛，把饮料放在脚边，拿两个摆两个…”
她边说，边做出弯腰捡东西的动作。
“不小心踢倒了一瓶，我也没有管它，然后，我就忘了，然后就踩到了，就摔倒了…”
声音越来越小，想做错事了给家长坦白，祈求宽大处理一样。
“这感觉我懂，我经常踢球时候踩到球然后崴到脚的。你肿的不是很严重，没事的～”
“嗯，那，那就好。”她把另一只皮鞋也脱掉，摆在一旁，穿上在柜台下放置的拖鞋。抬头对着我吐了吐舌头，“那个，我的脚，不臭吧。”
她突如其来的玩笑我也没接上来，尴尬的笑了下。
“好啦，谢谢你哦～请问你要买什么呢？”
“啊…哦对，我想玩一下门口的娃娃机，可是没有硬币了，就想进来换两个，如果不能换我就买瓶可乐！”说罢，我掏出了五元钱给她。
她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放钞票的小抽屉弹了出来，抓了一把硬币递给我。“作为感谢，都给你啦！反正你抓娃娃又抓不到，娃娃机里的钱还是我的～”
她得意的笑着，接过硬币的瞬间她的手指碰到了我的手心，我的心好像触电了一样，这一瞬间我发现，我喜欢上她了。脑子里已经幻想出来我抓住她的手，拉到我的旁边，低头强吻的画面了。
“怎么不去玩了？”看我原地不动，她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下意识的把钱装进口袋，“哦…我想起来我还有事，不能玩了。”其实我是在想，要搞到她的联系方式，不然会后悔的。
听我这么说，她的眼神露出些许失望还有一点埋怨。
我察觉到了这些，害怕她乱想便接着说，“要不我把手机号给你，这样你就能找到我了，你给我的硬币我都会玩的，不用担心我会跑！”
说完就在心里抽了自己无数个嘴巴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这不摆明了说她小心眼么！
谁知她眉头瞬间舒展了，“好啊好啊，手机号多少，我存一下。”说着，她从抽屉里拿出手机，边听我说，边按着键盘输入号码。
居然是诺基亚5220，这是我高中时用的手机，惊讶之余，却也没有多想。
“叮叮，叮叮”她手机响了，看了眼后，她突然瞪大了眼睛，随后又一脸委屈的低下了头。
我惊慌失措的看着她，不知如何安慰。突然发现她的一根头发，猛然间变白了。我揉揉眼睛，心想，估计是眼花了，她本来就有白发，只是低头的瞬间露了出来而已。
“你没事吧，不要哭啦，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呀～”我走到她身边，手搭在她肩膀上，向下滑动，试图安抚她。
“今天…是我生日，可是我妈妈短信说不回来了，她答应给我买个小熊的。哇唔…”
“别难过啦，这不是小事嘛！”我晃晃口袋里的硬币，“外面就是娃娃机，你忘啦，出来看我给你抓一个！”
“可是，可是你不是有事要走嘛？”她边说话边揉眼睛，眼角出现了一些皱纹。
“你的生日更重要，生日快乐～礼物马上奉上！”说罢便弯下腰，准备扶她起身。
她胳膊搭在我的脖子上，我左手拉着她搭在我脖子上的手，右手扶着她的腰。稍微转头，可以看到她精致的侧脸，以及沾有泪痕的睫毛。多么希望，这一瞬间能够永恒。
来到娃娃机旁边，轻轻把她的胳膊递下来。我指着一个熊说，
“看到这个熊了么，我帮你抓上来！对，扶好了不要摔倒哦～”
我走到娃娃机的正面，投了两个硬币进去。
余光察觉到她好像按了下娃娃机的一个地方，似乎，也没有按，只是把手放在那边。
一瞬间，四周突然漆黑一片，还在移动操纵杆的我惊讶的抬起头，只有娃娃机还亮着。左右后方都是无尽的黑暗，好像有无数双手，在撕扯着眼前仅有的光亮。
我着急的喊着她的名字，害怕她在黑暗中迷路，可是我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也不敢移动，我不知道目光能及之处是不是万丈深渊。
我抱紧娃娃机，额头贴着玻璃，大口的喘气使玻璃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雾。眼睛贪婪着望着机器内每一个发光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给我带来安全感。
我好想哭，这到底是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我要抓一个娃娃，送给她。她想要那个褐色的小熊。突然间，我的目光接触到了那个小熊，发现…那只熊…也在看我。
与此同时，额前的玻璃消失了，我差点一头栽进娃娃机。我心中充满了疑问和恐慌，伸出手想要拿出这个熊。
就在触碰的瞬间，刚刚感受到小熊软软的绒毛，突然天旋地转，我的身体好像被无限拉长，细如发丝，而熊的眼睛在抽离着我，吸取着我，我脑中突然想起了门口的海报。
「这里的娃娃都是有灵魂的
挑选你喜欢的娃娃吧
如果她也喜欢你
就会被抓走」
“如果她喜欢你，就会被抓走。”我在心里想，“被抓走的，不会就是我吧。那这句话里的‘她’是谁呢？”不容我思考完，我便掉入了无限的黑暗。
再次醒来，好像看到了亮光。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是我感觉不到我的身体，甚至眨不了眼睛。
一只手抓过来，挡住了视线，像是把我移动了位置后，又放下。突然，眼睛里出现了熟悉的头发，熟悉的眼睛，是她。唯一不熟悉的就是她好像更老了，眼角的细纹，干枯的发梢。
她佝偻着，对着面前的机器按了几下，“这个灵魂的质量不错，少说有3年呢，有一段时间不用干活啦，咳咳。”
一瞬间，脑子里浮现了很多画面，从我们最初的相遇，超市内古典的装潢，破旧的窗台，她货架上的糖包装很旧，带塑料套的枸杞饮料，发黄的云南白药，老旧的诺基亚手机…都是很有年代的东西，还有她摔倒时看到我一点都不惊讶的表情，得知我马上要走后失望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目光可以看到，她把我拿了起来，我已经不想反抗，接受了命运的嘲弄。她张开嘴，越张越大，松弛的皮肤从嘴角开裂，鼻子已经被撕扯的失去了形状。裂口越来越大，嘴也越张越大，泛黄的牙齿以及猩红的扁桃体暴露在眼前，来不及准备，我便被吞了进去。
在向下坠落的过程中，我能想象到，她的皮肤正在恢复活力与光泽，眼角变得紧致，头发变得柔顺，睫毛微微上翘。美的像我第一次遇到她。
“叮铃～”门框的风铃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