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一个星期六

星期六早上的醒来和平日不同。平日会脑袋晕、骨头软,直觉告诉自己:起床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但随着爸爸的爸爸一声大喊:滚起来!便似天空打了一个炸雷,瞬间抖了个激灵,“钟馗”只用一个回合,就生吞了寄生在我体内的“懒鬼”。

但这样的起床是没有灵魂的,走在上学的路上,我们半闭着眼,“S”形地飘荡在马路上,尤其是冬天的黑黢黢的清早,真是一个个的“走鬼幽魂”。在那条路上,我们挨着个地骂校长,我们以为起早贪黑都是他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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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是不同的。我前夜因为作业晚睡了一个钟头,还是提前半小时醒来,毫无倦意地下了床。妈妈还在灶间添加稻草,大铁锅里的稀饭泛着小泡泡,还没有大滚。我爽气地接过妈妈的火叉,让她腾出空喂猪去了。 天还没大亮,灶火的光红红地投在脸上,热烘烘的,心里也高兴地麻酥酥的——明天就是星期天了!

急急喝完早饭,嚼完咸菜,甩上书包就去上学。路上渐渐碰到别的学生,大家远远地招呼着,心情都很好。

班长还没到,开不了门。我们在大土坡上玩滑梯,反复地爬上去、滑下来,再爬上去、滑下来,裤子也并没有更脏一些。

皮肤黑黝黝的老校长提着一柄铁锤,缓缓步向一颗大槐树。我们便齐刷刷地鼠窜向教室。“DuangDuang~”上课铃声Duang彻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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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第四节课,肚子开始“咕咕唧唧”。学校小厨房里大白菜烧老豆腐的味道飘过来;讲台上老师在照本宣科读《自然》书;窗外不远处校长和副校长在商量喝什么酒,一个外班上体育课的小子被唤到他们面前, 接下钱和酒瓶子,瞥了我们一眼,高傲地朝一里外的小商店飞去。

窗外油菜花粉的味道弥漫在阳光和空气中,一只蜜蜂嗡嗡地顶撞着窗户玻璃,发出有趣的摩擦声。我很想用书包里的小瓶子把它给罩住,再拉断它的腰肢,吮吸它的蜜囊……确实饿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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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兼唱歌兼画画的老师踅摸过来,敲了两下窗,语文兼自然兼思想品德的老师就停了讲课,笑嘻嘻地开了窗,接过窗外老师的一根香烟,夹在耳朵上。“下课吧,今天还有啤酒”,数学兼兼老师怂恿道。

上课老师没理会,转身回来继续上课。我们陷入集体的失望中。他突然问:你们可饿了?全班连0.1秒都没浪费,轰然齐鸣:饿啦!~~于是下课,开始炸锅,老师赶紧叮嘱安静安静。

折下一根柳枝,行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两侧是夹身的油菜花。挥起柳条,“嗖嗖嗖”,柔嫩的油菜花头应声而落,快意十足。后来知道了那一朵花就是半勺油,这一个季节,我们一个男生要祸祸掉好几斤的菜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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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不丰盛,那是肯定的。一两样新鲜的当季蔬菜(“当季”这个词就是个笑话,我们那时候就没有不当季的),再蒸一碗雪里蕻,就足够下饭了,营养也许不足,但味道好到爆!现在再也寻不到大白菜烧老豆腐的卤香,和油渣炒油菜花的浓香了。吃完洗完,再去上学。

星期六下午只有三节课,最后一节是体育,这是最完美的结局。体育也叫“放风课”,撒开丫子满学校跑。你要是能爬到大槐树上,就能看到这样一个局面:每个班级的窗户外,都悄悄趴着几个脑袋,自己的课打瞌睡,偷窥别人的就津津有味,这叫“隔锅饭香”;附近的油菜地里,捉迷藏的穿来梭去,自然也会顺带压倒几棵;学校那口老井边,几个人用缝衣线栓起在河里洗净的墨水瓶,在汲水喝……

每个人都希望每一周的最后一节“放风课”永远不要结束,这一段自由前的半自由、解放前的半解放、黎明前的半黎明,是最让人充满希冀和幸福的。

星期六的晚上,吹着晚风,睡在打谷场上,也是最幸福的。但当星期天的曙光来临,预感到星期一的到来时,不安便渐渐侵袭心间,快乐并痛着。当星期天的夜晚来临,煤油灯下,流着汗流着泪赶着似乎永远写不完的作业时,便已觉得生无可恋,而死亦无可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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