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所及之处,是黏腻而无限紧致的网,细密、残忍。
无力抵抗。
一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将至于黑暗中的我剥离了出来,我缩在墙角,满地都是破碎的纸屑,那是一张考分极其糟糕的试卷残骸。我有些呆滞的盯着那些碎纸片儿,脑子里来回穿插的是之前母亲因愤怒而扭曲的面目,以及不堪入耳的咒骂。
这是这个社会最寻常的写照,每个如我一般大的少年,每日都在读书考试分数之间徘徊。我们就如同机器一样,从小被植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思想。而每个人都在渐渐被这个社会循环麻痹,无可奈何。
秋夜有些凉意,我撑起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导致麻痹了的身体,钻进了被子里。然后习惯性的意识游离,将一些发生在身边的琐事毫无道理可循的串联,想入非非,错乱拼凑起来的结果,通常是被这个社会所唾弃的驳论。
这真是件令人伤神的事情。
二
像是事先在某个轴心部位编排好的程序,带着我们机械、死板、空洞的日复一日进行着相同的事情。每一天都如同活在昨天,无尽的昨天里。
两台上的老师秉承着诲人不倦的教学修养在已经不知更换过多少届学生的讲台上育桃李。可是,这没由得让人感到惊悚。那晦涩地海水一次又一次地扑上来,将漂浮在在海面上的人吞没,一次次地拖入深渊。那是一种潜移默化中植入人脑的思潮,凶猛而残酷。
人类。一个自诩为这个庞大的生物链中最高级的生物。具有思想、意识、能独立思考的智慧型高级生物。是否我们早先也并未预料到后来会一个个的被带入到自己设的圈套中去,变得连被自己所鄙夷的动物都不如呢?自视其高的以为,现今精心设计的高级动物进化步骤是如何如何精准,而忘了,那是个程序,仅是个程序而已。不能用来作为我们思想的干戈,前进的武器。
偶尔不经意与关系尚可的同学讲起这样的想法,他才会恍然大悟一半,开始拣着一件件每天重复进行的事情例举,仿佛所有的举措,言谈都成了下意识。豁然间让人感到寒至心髓的冰凉与恐惧,潜意识畏惧自己的一生就这样麻痹、机械的过去,最终还是可能会被这个不可避免走向庸俗的社会与生活,压的自甘堕落,甘于平庸,哪怕曾经也有过那么一丝奋起的念头。不过,最后会证明那只不过是微乎其微的渺小念头而已,闪过便再也寻不回来了。
“或许,我们可以改变的。”他说。或许是他们说——那些曾也闪动过改变现状念头的人。我露出了一种怜悯的笑,无比透明。或许只是由这种程序再重新编排成另一种别无二致的程序罢了。然后继续根植在我们的大脑中,周而复始自欺欺人,做着所谓的改变。
改变,做到的人少有。大多数人奋起的念头,都会在面对现实时,被生活挤兑,把曾经的满腔热血与决心折磨的所剩无几,然后仓皇而归,自是没有了后来的改变一说。
三
十一月。
窗外的树叶开始大把的凋零,泛黄的枯叶在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唯美而脆弱。我从不否认我是个异常迷恋自由的人,我极度的憎恶着被束缚的生活。
我的名字突兀的在坐满了六十个人的教室里响起,原本还笼罩着一层嗡嗡杂音的教室,瞬间死寂了下来,几乎而有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
我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起身对上已经气急败坏停止在黑板上板书的老师,翕动着嘴唇,吐出两个字:“老师。”
“你刚刚在干什么?有没有在听我讲课?”透过镜片,那双略微凹陷下去的眼睛,竟显得些许凌厉。质问的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让我毫无波动。
见我没有吱声,紧接着更严厉的语气落了来:“那你就站着上课吧,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微抬眼扫了他一下,淡淡地应了一声。
无非说的都是些好好学习,端正态度。颠来复去,也离不开这么几个词。老师的说辞是普遍惯用的一套,而我的想法如何,却终究会与这个势力的社会引发一场不可避免的冲突。
四
“咔嚓”,我合上门,脱了鞋。我隐隐约约从母亲房内传来争执声,我蹑手蹑脚的过去,心里也大概明了。我的家庭很普通,生活在这个提倡“人人平等”的社会底层,我们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贫穷。这一阶级的人,无论少年还是成人,抑或是年过六十的老人每天都在奋力为生计而奔波,为前途,为家庭奔波。生活中的繁琐事务,早已把心里最初的梦毫不留情的磨灭了。而又有那么多的人,连想都不敢去想。
似乎每个人都会对美好事物的憧憬。当你已经被现实驱逐的心力交瘁时,那这些向往也都会被来自心底的不忍给扼杀。
水,从自来水管里流了出来,我照顾妹妹过来洗手,准备吃饭。母亲的房门开了,稠密的烦躁在撕扯着她的面部肌肉,神色上有些不符合年龄的苍老。她一手撑在腰部,我知道她的腰疼又开始发作了。
她有很严重的腰间盘突出。
菜已经有些凉了,我将盛好的饭放在桌上,之后便端起碗默默坐在一边。
跟母亲的关系一直很疏离,母亲以少有的平静吃完饭。以往她尖锐而歇斯底里地声音总是从我刚进门就开始爆发,拉锯。
我麻利的收拾好了碗筷,回到自己房间。书桌正对着窗子,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更多的时候,我都是目光毫无焦距的游离在窗外的死物上。
那是一种病态的生活。
每日都是这般乏味的过来,这种窒息感人让人无处流窜。而唯一让人还能感受到一点鲜活的,也只剩下争吵,而这种争吵也是在这种庸碌的生活里无端进行着的,毫无意义。
五
那日,学校提早放学。我没有在外逗留,回家正撞见爷爷与母亲争执。卑劣龌鹾的谩骂声,在这栋七层的老式居民楼中撕扯着人的神经。我将书包丢在一边,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瞥见妹妹有些局促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客厅传来的声音只有爷爷雄厚蛮横地叫嚣着,母亲已经噤声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窥视着外面的情况。爷爷壮实肥硕的身体横在母亲前面,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坐在沙发上的母亲,微弓着削瘦的身子,似乎正在颤抖。细碎地发丝凌乱的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嘴唇紧抿,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让我觉得,这样让她一个人去承受,似乎太过残忍了。
只是,我终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默默地退出了屋子,提着书包一步一步地朝楼上走去,任由那些咒骂声一次又一次地撕裂我周围原本安宁沉寂的空气,还有尘埃。
良久,那刺耳的丑诋声已经消弭了。楼道里安静的有些不真实,刚才那一幕让人生疑。我拽着书包下楼,关上敞开着巨大口子的防盗门。敛着鼻息,捕捉到的是从母亲虚掩着门的房间里压抑的抽泣声。
怔怔地站了会儿,便转身回屋了。
这间屋子,自我家入住起始,就长久的维持着这样一个冷清的氛围。这种压迫感,就像一根勒在脖子上的绳子,一点点地收紧,随时都可能窒息而亡。可是现实明白的铺陈开来,我无力改变,一切顺其自然。
我窝在房间里看书,偶尔累了抬头于停留在窗栏上的喊不出名字的鸟对视。那时,我与它对望的瞬间,仿佛在它眼睛里,看见了从我双眸里迸射出来的艳羡。我分明是羡慕它的呀!那么自由,那么遵循生命的信仰。而我呢?究竟只不过是只被困在一个狭小罅隙里的可怜虫。
对这种生活产生了深深地厌恶感。那是一种一生都可以一眼望到头的灵魂破碎感、通透感。曾经也努力的说服自己,每个人都是如此,何必为了一个不胜纠结的想法与世界为敌呢?就这样保持着一潭死水的状态,偶尔有几颗小石子投入溅起一点水花,然后归于沉寂,不是也很好吗?
矛盾的思想,堵塞着我的思维,僵持不下。因为我不确定是否真到了那么一天,我会有想象中那样欣喜。还是说,会滋生谁也不能预料的失望与后悔。
六
日子是一天天的数着过来的,你望不到头,也盼不到头。因为对于未知,你永远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中飞速的奔走,像一记利落的马挥鞭,只听的一声呼啸的声响,而影子早已迁移了。
温度沿着透明的玻璃内壁渐渐地攀爬,只是跌幅不定,稍有不注意便很容易使人生病。
午后的光线,有些燥热。悬在天花板上的电扇在头顶呼啦呼啦的运转,一圈又一圈的,有种昏昏欲睡的信号。我稍微调整了一下伏在桌上的身体,环顾了一下四周。
寥寥几个人正努力的跟着老师的节奏,做着笔记。
放下手中的笔,我眯着眼睛朝斜上方的空桌位看去。忽然记起昨日骇然晕倒的同学,整个人看上去像株过早枯黄的草芽儿,干枯瘦小。霎时间,闲言碎语充斥着整个耳膜:
“据说他总是晚上同学做题念书呢……”
“真可怕,这么拼命,身体怎么受的了……”
“……”
有感叹,有调侃,还有不屑。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利益至上的时代。我或许不太明白这样的人,也或许,不明白。多少人都有这样庸质的思维,在这个氛围里迷失,找不到出处。也可能自甘沉沦,深陷世俗这张网里,又变成这寻常庸碌的一员。
七
再后来,当一切都在明确的告诉我无力改变,只能适应这冥顽不灵的生活,抑或是至少懂得做一个缄默不言的局外人时,我依然在实图维持原本的自己,同时惶恐会随着生活不可避免的走向庸俗时,不至于到最后真连本心都全权托付了。因为,这个世俗已经迷惑了数以计万甚至更多的原生的人,禁锢了数以计万甚至更多原本鲜活的思想。
站在街头,驻足。
在人头攒动的灰白色天空下,每一个人都像被一个无比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笼罩在其中。里面的人,个个来势汹汹的活着,继而也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来自人性最基本的关照。
我不知道过去的我和未来的我是怀着怎样的一种心态在这世界存活。唯一明白的是:这一生终究是被这现世绑定,出逃不得,挣脱不开。
多数人不过是祈求着在这世间能够稳妥地度过一生,就像伏蛰在一张巨大的网上面,如诸多虫豸一样的同类一般,匆匆地匍匐完一生。
就算期间幡然醒悟,再怎么退却,都是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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