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不成熟的出轨-初稿

那次去外地出差,岳宁接我,带我吃饭,吃的西餐,前菜主菜甜品的一大堆。“我们都把西餐当自助餐吃,”或许是为了消解西餐带来的浪漫感,他说,“不像你们那儿。”“都差不多,”我赶忙说,“我们也用手拿披萨吃。”我俩一齐笑起来。

我割不动牛排,小声说了一句“我擦……”他听到了,笑起来,站起来要帮忙,我客气了一下,最终还是由他去。他隔着桌子切牛排,肩颈弯曲的弧度始终固定不变,鸡蛋形的头仿佛直接安在方形衬衫上——后来我才发现他驼背。牛排在他手里十分听话,三两下切成小块。最后还剩较大的一块,我有些不好意思,便说这块不用切啦。“那你怎么吃?”“慢慢啃咯……”他又笑了,“女孩子嘛,吃相要优雅一点”,便接着切了小块。

女孩子?工作伙伴对我使用这个少女式的称呼。

他不住劝我多吃点,“太瘦了”,他说。太瘦了?他打量过我?

甜品上来,他邀请我尝尝他的。嗯?从同一个碗里吃东西,这是在试探我吗?然而我也不愿显得拘谨,于是小心翼翼挖了他的杨枝甘露和杏仁奶冻,后来看他几乎没吃,才索性都拉到自己跟前。

其实这些也不说明什么,也许因为我婚后心思长时间拴在一个男人身上,所以对其他男性的荷尔蒙更加敏感,心里像开着小雷达四处搜寻。恋爱结婚这两年来,除了被老公照顾,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其他男人的殷勤了,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穿戴整齐和男人单独吃饭。我不用出门上班,平常都是罩一身宽袍大袖,这次出差才穿了黑地大花紧身连衣裙,因为朋友说过谈工作要穿得成熟正式一点,不然容易被人看扁。

吃完他送我回酒店,我们在酒店大门口道别。


当天我就开始想他了。我想快点再见到他。我想再坐他的车副驾。

我幻想和他做爱。酒店的浴缸宽大,够躺两个人。剥去西装,露出浅红、黄褐的肉体,滑中带涩,温而又凉,腹部几条皱褶缩进去,广阔的胸骨硬挺平直,捏一捏是薄薄的皮肤……他会吃我的胸吗?

可我已经结婚了啊,老公很好啊,怎么还会想别的男人呢?原本以为找到一个最好的人后心就会满足了呢。原本以为自己已是女儿国中的老太婆,“把那风月事尽皆休了”,灯红酒绿、打情骂俏的日子早已远去,只守着乖乖的老公过小日子。

唉,岳宁有什么好想的啊?因为他给我切牛排?可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想他,就是想要他。欲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怕这些幻想的种子会发酵发芽,开出浓丽绮艳的花朵来。真和岳宁上床了怎么办?缺氧的宾馆房间让我脸发烧。


一个人的时候,满肚子绮想快把我胀破了;见到他时,我却维持着麻布口袋一般朴素安静的外表。这只皮囊还算兜得住内里那些五颜六色汤汤水水。这不算很难,正心诚意,管理好微表情小动作,就行了。坐他车时,我们交谈的内容也仅限于收音机里的本地天气和房产。

有时候我给他发信息,当然,是工作信息。他回复很快,“是的”“OK”“某某某”这样,非常正确非常干净。

岳宁从来都很正确。

有一次我站在高台上要下来,他将胳膊肘支在空中借给我用,而不是伸出手来扶。我也识趣地撑着他的肩膀跳了下来。

另外一天,他说要带我喝酒。就我们两人吗?去酒吧吗?我对喝酒的记忆就是迷眼的色彩,晃动的身体。 结果他还叫上另一位同事:“我媳妇不在家,人家再看我单独带个姑娘喝酒……”“那不正好吗!”一屋子人哄笑起来,“工作一下就来灵感了!”

结果是个小酒馆,就在他家楼下,绝对安全的地点,中途还加入了个邻居,更是上了双保险。原来是要带我吃本地菜喝本地啤酒。

他问我要不要再来个绿叶菜,我说不用了,“你车里有个苹果等下给我吃吧。”后来他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拎着几个大袋子,有两种苹果,还有梨和香蕉。直接放在我身旁的空椅子上,没有多余的话,我也得体地表示感谢,同志之间春天般的温暖。

吃完大家打算去唱歌。我今天刚好要换个酒店,于是由他先送我去放行李。

今天手上东西多,于是他帮我拿进屋。酒店房间都会有个专门放旅行箱的架子,我上了个厕所出来,看到箱子四方四正安在架上,而不是随意立在地面。我又想拿东西,“咦,我电脑包呢?”“我给你挂起来了。”电脑包和大衣都在衣柜里挂好了。

他又把酒店供应的纯净水倒进电热水壶,要给我烧水。“你现在烧了是烫的,怎么喝呀?”我问。“现在烧好,你回来不就能喝了。”“等我回来又凉了。”“你再温一温不就行了!”

真是周到。

我以前也很善于捕捉别人的需求,因为曾经被人排挤没朋友,所以学会了察言观色做小伏低。后来我发现自有男人来为我服务。女人万不可做得太多,那样别人反而认为你价值降低了。

由于另外两个人还没选好地方,我们便在房间稍候。岳宁极其正确地坐在会客椅上,我也坐在另一把椅子上,中间隔着小茶几。看着那张纯白双人大床,我脑中闪过自己歪在上面的图画。

“你是因为做办公室工作,所以养成了这些细致周到的习惯吗?”我问。

“不,我本来就这样,还有点洁癖。”

我们抽了一会儿细烟。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自己不再需要取悦别人了?”他问。

“就这两年吧,从剪短发开始。”我留着运动员式的短发,方下巴毕露。

“哦,我也差不多是这两年。——那你比我醒悟得早。”他大我七八岁。

他在身边时我不会意淫,不敢。

他也是一只麻布口袋吗?他正确的表皮下也兜着许多细节吗?


就连他犯起错误来也无比正确。

后来唱歌的时候,他说我是小孩子,拿手搓我头发。安全范围内的尝试。我知道他也在向往我。然而我躲开了,没让他继续搓下去。他还拉我和他站在一起唱歌,我更是忙不迭跑开。本能地严防死守,心已经作出了它的选择。如果我是单身,或者我和老公关系不好,可能就是另一样反应了。

唱《喜欢你》的时候,大家都互相看互相指,我和他对看着,笑着,一起唱“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这在KTV里是合法行为。他无框镜片后面的眼睛大抵是细的,嘴唇偏薄,笑着的样子给我一种含水丰富的感觉。

午夜离场,墨水蓝的天空贴着很多冰凉的小星星,“啊,猎户座!”我指着说。他则不断提醒我看路,不要撞到柱子。“呼”的一下,身体突然被带向一边,原来是他揽了我一下,保护我不要撞到右边柱子。其实我看着路呢,那柱子离我还有一尺宽。他也在欲求我吧?手误出卖了潜意识。

大概他也和我一样紧紧扎着自己的口袋。

以前也曾有已婚男子对我表示兴趣,只是稍稍多看我两眼,多说两句话,别的也没有了。因为他们还要回家陪老婆呀。终归是发乎情止乎礼。淫行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现在我也该学习做个合格的已婚人士。

临走前一天,岳宁送我回到酒店,明天不会再见面了。我站在车外十分得体地说:“谢谢你这些天来照顾我……”再配上不好意思的笑容,消解掉郑重感。我可以操控自己的目光,我的眼睛绝不会发亮。“没事儿,谁来还不是一样!”他转头露出招牌笑容,对待同志像春天般的温暖。

我们都表现得很完美。


我以为这就结束了。

等着吃晚饭时,肚子忽然痛起来,一阵是温温的痛,一阵像手撕针扎锤子锤,似乎有千万大军在肠道里交战。跟店家要了几瓣蒜吃,打算洗个手。

额头上一条条虫在爬,唔,吃热了流汗,擦擦。一摸,一看,不是汗,是血。硬硬的力道从全身各处均匀传来,不对,我怎么躺在地上。额角这才有了隐隐痛感,站起来扒住洗脸池子,池底就开出一朵朵黑红大花,叭嗒,叭嗒,不一会儿就铺满了。

原来刚才是晕倒了。头还撞到墙棱上。

找岳宁啊!这时候找他是正当的。摸出电话拨通,“哥,不好意思,我刚才晕倒了,头还撞破了……我现在应该怎么做?”我控制好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过于娇弱无助。他问我还能动吗,叫我打车到附近医院,他也马上出门过去。

周末晚上,竟然要让他离开妻儿的一桌热汤热菜跑出来工作,来处理一个女人。

啊又可以见到他了。他已经稳稳候在挂号处。

在医院阔大漏风的门厅里穿梭,我裹着大衣,他扶着我胳膊,既表示关怀又不越界的标准动作。要不要增大接触面积呢?

虚弱时更要慎重,不要站不稳。

我仰面躺下,打麻药,缝针,“你能感觉到线穿过皮肤,但你感觉不到疼”,这医生还挺会催眠。

还是有些时候比较疼,我不算夸张地叫出声来,岳宁就把手搁在我臂膀上以示安慰。我很想摸摸他的手,于是把自己右手搭在了左手上。他似乎读懂了这种隐晦的语言,紧接着手背就传来他掌心的肉感。然而只是平常的温度,只放了片刻。虽然闭着眼睛,我也知道他的眼睛、嘴角仍然是平常的形状。

唉,后面发生的事我都懒得回味了,因为什么也没发生。无非是他给我买了医生嘱咐的消炎药,还有肯德基,送我进房间,交待几句便离开,我一边关门一边再次感谢他,我可以操控自己的目光,我的眼睛绝不会发亮。我们一如既往地正确完美,总算没有哪条麻布口袋破了洞。


第二天一早,约好送我去机场的人电话打不通,我顺手给岳宁发信息说了一声,没想到他马上回复,说那个人电话就是经常打不通,但他不会误事,叫我再等等。后来在车上我随口说了句,这才不到六点呢,没想到岳宁已经起床了。

“他得做早饭呢!”司机打开了话匣子,“小岳也是不容易,家是农村的,父母现在还种地呢。”

“哦!”

“老婆一月挣两万,他四五千吧。”

“原来他老婆比他挣得多哎。不过我听说他们家是他负责家用,女人挣的钱自己花就行了。”

“两口子的钱也会搁一起吧。还有他是男人嘛,可能自己心里过不去,不愿意花女人的钱。”

“他还挺爷们儿的。”

哦,这个天天一早起来做饭、送孩子上学的男人。这个接待伺候单位各种来客,大晚上带人看病的男人。

我喜欢他什么呢?无非是喜欢他对我的好,希望他能天天这样对我,把我捧在手心。若是长久相处,他还应该负责赞美我,夸我漂亮,欣赏我的性格,激赏我的观点。啊,这是爱他吗?其实是为了自己。真是为了别人好,就不要让他辛苦,更不要让他纠结。

我继续幻想着离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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