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枪 拾荒 梦呓】拾荒者说

我有一个拾荒的梦。

这是儿时的我能想象到的第一份自由职业。

有个拾破烂的老头，他是我这份梦想的启蒙老师。每天我都用崇拜的眼光，看着他穿梭在大街小巷，拖着一个拉风的尼龙袋，鹅屎绿的。里面装满了宝贝，拖拉在地上，紧随他的脚后跟，叮叮当当。我就盯着大口袋，充满艳羡。

怀着对业内前辈的景仰和敬畏，我只敢远远地看着那个并不是很老的老头。他总是一身破破烂烂地，看不出原色的裤脚破成锯齿状，真好看。埋着头，弓着腰，弯着腿，精锐的双眼准确地瞄准角角落落每一个有价值的东西，专心认真全神贯注。

我总是因为怕打扰他工作而不敢轻易跟他探讨拜师学艺的事。不过，我学会了偷师，悄悄跟在他后面，学习他丰富的经验。他总是能在一堆乱糟糟的垃圾里一眼发现有用的东西。跟了几个下午，我发现他捡的都是瓶子，罐子，报纸，纸箱，可一些在我看来更有价值的东西，他都毫无兴趣地扒拉到一边。

玩具枪，塑料花，糖纸，娃娃……这些在我看来价值连城，丝毫不逊色于他的玻璃瓶子的东西，他都不感兴趣。我甚至还找到一盘磁带，里面的歌曲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有《千古绝唱》，《向天再借五百年》。我猜那盘磁带应该还在某个柜子的某个箱子里藏着，尘封起来了。

那时的我养成了良好的职业习惯，路过垃圾堆，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刚刚看到的东西可以用作什么。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前几天，我去丢垃圾，看到垃圾桶边上有人丢的修剪下来绿植（垃圾不扔到桶里，不值得提倡）。捡回去插在瓶子里，长得特别好看。破天荒地，七崽这个连墙上贴的“福”字的边缘都能啃成锯齿状的货，居然没有啃那棵花。可见，好吃的苹果难看的脸，颜值越高越难吃。

我想，我多适合做一个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娘啊。这么多年，我的职业规划终于从拾荒者变成了回收废品老板娘，我可以不用自己走街串巷地收集可回收废品，我可以坐在店子里，指挥那些荒废掉的宝贝。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旧书本、旧衣服、旧木架、旧自行车，各种各的东西，等待重新回到流动的市场上。

对于旧物，对于杂乱的旧物我有种莫名的期待，因为灰尘下面说不定会藏着惊喜。所以，戴上口罩戴上眼镜戴上手套，穿上一身旧衣服，我就恨不得一头扎进旧物里，一个个摩挲，一个个挑拣，有用的，没用的，喜欢的，不喜欢的，分门别类摆放起来。我特别喜欢去翻老房子里的杂物间，即便布满灰尘和蜘蛛网，我也能兴奋地拿着大扫帚挥舞。还有二手店铺，旧货市场，在国外那会儿，我每到一个城市都会去到当地的二手店里，最大的惊喜就是在牛津10英镑买到的一大堆邮票。用过的邮票上来自世界各地，还盖着几十年前的邮戳，那种美妙带着甜蜜，回味无穷。

想到这里，或许我也应该成为考古学家的，如果出现我童年的不是一个倒腾破烂的老头，而是一个倒斗的老头，我的人生或许是另一种期待。梦呓般的色彩。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启蒙导师是个傻子，先天就智力低下，跟着妹妹过活，只会捡破烂。后来，他死了，冻死在寒冬腊月里。

人各有命，我也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拾荒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