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天桥时,我看见云枫。在路灯下不停挥手。我也挥手示意。
在云枫的身上,我看出这座城市的特质。拥挤,忙碌而颓废。
他踩灭已燃烧一半的香烟,抬头望着我。去哪里?感觉我比坐了好几个小时飞机的人还要疲惫。
我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你知道的,去哪里都好。不过先找个吃饭的地方吧,我饿。
午夜的北京站,仍然熙熙攘攘。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匆忙的经过。低着头,像是默哀自己的灵魂。
是的,我不太喜欢这座城市。正如北京的匆忙,每次路过,也仅仅匆忙路过。
或许是自己的心不静,才容不下那样的喧器。置身于钢筋、混泥土、电器声杂乱的城市,发现自己像一条离开水面的鱼,无法呼吸。
送到旅馆门口,云枫离开了。
夜越深,我却越清醒。有时候,时间对于我确实是个非常难以定义的东西。我从来不在别人睡觉的时间睡觉,别人吃饭的时间吃饭。
凌晨3点半。东方开始发白,晨曦正在呼唤这一座刚刚睡着的城市。
背着宽大的旅行包。The North Face。一直比较信赖的户外品牌。足矣装下相机、衣物、充电器、书籍、急救包等旅行必备物品。
插着耳机,喝着奶昔,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车辆渐渐多起来的公路。
行道树落满灰尘,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黄。
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个之前想写的一个故事的结局:我在宁静的时刻,看见喧器的风景。
已经是夏日的尾巴,清晨的温度骤降,瑟瑟发抖。
脑海里依然回现着挥手作别时的母亲,游飞的思绪像离弦了再也手不回的羽箭,如一具木偶目无神色的张望。
所有的路灯熄灭时。起身,去旅馆。
被闹钟惊醒时。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头痛欲裂。
去鸟巢的时候,天空看不见一丝蓝。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在酝酿的一场大雨。
就在北京这么一座喧器的城市,只有一个地方是安静的。地铁,至少我认为。
除了广播里僵硬的报站声,没有多余的声音。每个人都盯着手机或者低头不语,像是护送灵车的队伍。只听见车轮与铁轨节奏均匀的碰撞。浑厚、饱满。
在北京,随处都能见到常说的北漂一族。尤其在地铁站,热闹的像剧院。歌声,琴声,丝竹声,声声入耳。跟着湍流不息的人群,逐个在他们面前放一些零钱。
他们身怀一技之长,汇集在这个冰冷的拥挤的城市。赋予梦想的名义。
我敬重这一群人,风餐露宿,蓬头垢面,在生活的重荷下苦苦挣扎。
出了地铁站,开始下雨,天空变的更加昏暗。
始终没有打伞的习惯,不管雨多大。
就那么游荡,在雨中,然后去了水立方,在自己湿透之前。
之后的旅程,一直都很平静,顺次去了天安门广场、故宫、王府井、颐和园。
在天安门看到国旗升起的那一刻,确实感觉到心有一丝下沉。但早已没有了小时候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只是静静的伫立。
突然想起之前有人问过我,关于旅行的意义。我说大概是平静和感动。
就是那一刻的感觉。波澜不惊。
最后一天去了圆明园。
在入口看见一个旅行团经过,混在队伍里,一路听导游讲解。
圆明园的标志性建筑——西洋楼,已经在八国联军的铁蹄下,只是剩下残垣断壁。
没有风景,只有废墟和历史。惋惜和心痛。
生命的烛光只一闪,便成了永恒的禁锢。
所有的辉煌,辗转被揉碎冰冷的记忆。弹孔。灼痕。触目惊心。
记忆的手,拂过历史的窗纱,能清晰的感觉到,淡紫的灰烬里蕴藏着一份袭人的炙热,古铜色的香炉,爬满青苔的石径都被时间渡上了一层神秘,更是萦绕着一种沧桑。
在这里,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文物。毋庸置疑。
默默的对视着残存的石柱,像一个熟悉的朋友,聆听着一段沉似千年的沧桑。
我们凝固在彼此的视线里,站成两尊雕塑,在遥望里想象一种思绪飞翔的姿态
终于,时间的线把那些早已消失的景致,穿成了透明的过往,定格在一瞬间,像焊住了流动的历史。
思绪在飞,听见有人热情的打招呼:嗨,你也在这里。
抬头,是Seliana。在拥挤的人群中用力挥手。笑容可掬。
是啊,我说,不可思议。
那么,你做我导游如何。她说。
哇哦。我说,两个人的旅行团?完美之至。
太好啦!她说,谢谢你。
我笑。别把谢谢说的那么快,不然我怎么好意思让你请我吃饭?
她嘴角轻轻上扬,一记勾唇的浅笑。一如英国人的浪漫优雅。
一路上聊天内容基本上与圆明园有关。可圆明园每一处的废墟上有八国联军的印记,看着一点一点的陷入沉思。每次听到那个与她的国家相关的名字时,她的脸上都会泛起一阵尴尬和不安。
圆明园十二生肖兽首铜像前指示牌上有一段字:1860年十二生肖兽首被英法联军掠夺后流落四方。其中鼠首与兔首被法国人收藏。2013年4月法国皮诺家族宣布归还牛首、猴首、虎首、猪首和马首铜像,中国收藏在保利艺术博物馆,龙首、蛇首、羊首、鸡首、狗首至今下落不明。
等翻译完这一段,Seliana也开始变得沉重。望着兽首若有所思,嘴角艰难的挤出几个单词:怎么会这样?
我说,或许雨果先生可以回答你。
怎么理解?
关于八国联军远征中国,雨果先生曾给巴特雷上尉写过一封信,其中有一句:我们欧洲人自认为是文明人,而在我们眼里,中国人是野蛮人,可这就是文明人对野蛮人的所作所为。
然后,长长的沉默。像是处在透明的空间里,看着过往的人群擦肩而过。废墟,永远不能使匆忙脚步停滞。
看看时间,距离火车开点还有两个小时。我说,我得离开了。
去做什么?
漂泊。
我们还能遇见么?
不知道,或许能。
然后,转身,涌入人海。潇洒的像一阵风。
平静的呼吸。慌乱。无孔不入。
走出嘈杂的地铁站。天桥上看见拥堵的公路,像一条僵死的蛇。
在火车站前的广场,观望着行人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就会想圆明园,它曾经有过的辉煌。它无处可逃的废墟深处的荒凉。
在生命的轮回中,永远都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