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缓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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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娑婆，初春的南山化开的雪水沿路蜿蜒，在院门栅栏边积出了一汪水洼，少年背着木剑拾柴归来，一不留神便打了个趔趄。

站定身子呆愣一瞬，鼻尖忽而萦绕了一缕幽香，是由前方星星火光处缓缓而来。

少年大惊，疾跑几步撞入院子，方见自己占用的这间废木屋里竟点起了烛灯，而那件与自己相依为命的旧蓑衣，早被人丢在了门外雪水洼中。

急切上前翻找，才知那始作俑者并不狠心——自己那视若珍宝的经卷数本并未被零散丢开，而是先被裹在衣物中，又拿蓑衣垫了一层，由此才免了被雪水毁坏的劫数。

推门进屋，撞入眼帘的的是烛灯边镶了亮丽石头的一柄长剑，少年愣了神，手不由得尴尬扶上了自己背后那截白蜡木。

四下看去，墙角边、那花了自己无数捆柴换来的炭火所剩不多，边上被人倾倒了些炭灰。少年忙看向那盏小小炭炉，才知来者用炭炉取过暖后，又燃起了一炉熏香，氤氲着整个屋子都别有一番意味。

少年哀叹，原来自己占了一位世外隐士的住所。只是不知，这位意趣高雅的老先生会否再留上自己一晚，这样自己不仅能有时间去寻新住处，也能趁着机会向高人请教些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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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借着烛灯细细琢磨了几页经书后，屋外忽而传来隐约歌声。一向看书时不为外物所动的他竟一时惊了心神，刚从经卷中拉回三魂七魄、便急慌慌拉开了门。

夜雾灌入领口和口鼻，不仅霎时穿透了薄薄衣衫、也凉透了五脏六腑。

院外十丈处有一处矮丘，其上丛生的杂草才刚褪尽冬日寒霜，便有萤火扶摇而上，星星点点如夜的精灵，似乎和着歌声起舞，飘飘摇摇融化了些初春的寒。

唱歌的是位女子，不知是不是由山下村落而来。少年知道矮丘之后有条溪流，只是如此之晚，还会有人上山浣衣么？

歌声空灵缥缈，不似村中女儿的小调，而是带着一股疏离尘世的清丽，冷如天边高悬的半月。

少年不禁想到了自己的出师之日。

那天师父赠了自己亲手做的白蜡木剑，最后的教诲，是那句“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于是这三年游学，除了必要的求学问道与衣食冷暖，少年一向禁绝沾染俗世种种，只为不负师父的期望，盼望着有一天能参悟道法、终成大器。

今夜今时，此景此歌，表露的可不就是这般避世问道的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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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衣摆划开溪上月光，怀中一支紫竹长笛流苏飞扬。来者如月色幻化，由蓬莱仙境涉水而来。见到丘上人影，女子停了脚步，也止了歌喉，面纱后的面庞似是升起笑意：

“还以为是什么样的无礼之人，不过是个小小道士罢了。”

一字一句如流水激石般冲上少年心房，使得经年后再次忆起这夜，都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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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吕文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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