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童年(一)

你踮脚跨过碎满一地的茶壶茶碗,拽开被敲出好几个洞的玻璃屋门,蹑手蹑脚战战兢兢哆哆嗦嗦拖着你那颗砰砰砰乱跳的恐惧的心,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家门。你看到惨白的月光照在了门外猪圈的一头长白猪的屁股上,这头肥猪睡得很香,丑陋的牙齿露出来,它很幸福——可以睡觉。你越走越远,走出了村子,穿过一片大小不一高低不等的坟头。你回头看看,除了那几座杂草丛生冰冷阴森的坟头,你什么都看不见;再往前看看,黑黢黢的杨树林里有两只老鸹在对歌,“哇——哇——哇——”,粗劣嘶哑的唱着使你毛骨悚然的怪异声调。你——很怕!你发现在你与离你最近的坟头之间有一个麦秸垛,你像土狗一样刨出一个洞,钻了进去。你决定在这里过夜。惨白的月光照在了你的屁股上,你出门的时候没有来得及穿衣服,裸露的屁股在惨白的月光下更加惨白,你睡不着,你开始羡慕那头长白猪。从来没有如此安静的夜,安静的除了那两只老鸹难听的歌声,你什么都听不见。你把洞掏深了一些,面朝外,背抵在最里面,然后把刚才掏出来的碎麦秸封住了洞口。你还在哆嗦,但你没有感觉到冷。你很怕!你探出头偷偷的瞄了一眼旁边的坟头,坟头上一块碎砖头压着一张烧纸,在冬夜的寒风中颤抖,白花花的像银子在跳跃,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半米高、二十公分宽的水泥墓碑上那几个黄色的字闪闪发光,你看到那几个字飞起来,一开始绕着坟头转圈,然后突然急速冲你飞来,你吓得啊了一声,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水珠。啐,有什么好怕的,这世上没有鬼!你的心又背叛地颤抖了两下。两只老鸹歇了一会,又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对起歌来。

你抽泣了,你害怕了,你冷了,你想妈妈了,你想回家了。就在几个小时前,你躺在被窝里,妈妈坐在床头靠着你,给你讲故事,你当时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儿。妈妈给你盖了厚厚的被子,还给你被窝里塞了个烫瓶,脚踩着烫瓶,全身感觉很暖和。这时你又哆嗦了一下,鼻涕流出来,你用胳膊抿了一下。就在幸福的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听妈妈讲故事时,响起一股急促的duangduang声,你的心咯噔一下,妈妈的身子出溜下床,一个趔趄一溜小跑去开门。你装睡闭眼,但竖起耳朵,“啪——啪——啪——”外面的撞击声,就像你的心脏被闷了一棍。

“你妈那个X!糙恁娘啊!你们这些色孩子们!”

你闭着眼睛感觉到一个晃晃悠悠的黑影进了屋里,旁边还有妈妈细碎的脚步。是妈妈搀扶着爸爸进来了。一股刺鼻的夹杂着呕吐物味道的酒味儿钻进你的鼻孔,你被呛得轻咳一声,然后继续装睡。

“这是在哪儿喝了这么多啊,你少喝点不行蛮?怎么了?这么个骂述!”

“你管我?你管得着蛮?吃饱了撑的!骂你怎么啦!你不该骂啊!”

妈妈不再吱声。爸爸像一尊佛一样一动不动的斜躺在沙发上,他喘气的声音很大,“噗——嗤——噗——嗤——”酒气越来越多的钻进了你的鼻孔,你把头偷偷的溜进了被窝里面。

“去睡吧”妈妈温柔的说。

“睡你妈的X”爸爸像一头公牛看见了摇动的红布猛然发作起来。

“你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我哪里得罪你了?挨你这个骂!”妈妈呜咽起来。

“愿意哭滚出去哭!”爸爸嘴里迸出这几个字。

妈哭的更伤心,由呜咽变成了嚎啕。爸爸用胳膊一把把桌上的茶壶茶碗拨到地上,噼里啪啦粉身碎骨。

你心里庆幸,今天爸爸脾气真好,他竟然没有动手打妈妈,你心里很开心。

“摔吧!摔吧!这个家都让你摔完了!”妈妈面部僵硬目光呆滞的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你心里有点怪妈妈多这句话,内心祈求妈妈不要再说了,忍着吧。一股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咚——咚——咚——”爸爸又开始打妈妈了。爸爸露出了獠牙般的发黄发黑的牙齿,弓着腿踩着地攥着拳头击打妈妈的背,妈妈仍旧面部僵硬目光呆滞的看着碎了一地的瓷片,然后发出“啊——啊——”的惨叫,妈妈被打趴下了,爸爸用脚踹了妈妈的头。你的眼珠里涌出两股水,湿透的被子糊住你的脸,你感到窒息般的痛苦。你拼命回忆刚刚妈妈讲的故事,感受烫瓶的余温,你很想你的两只耳廓能够合拢。

妈妈不见了,妈妈离家出走了;爸爸也不见了,爸爸也离家出走了。你想抱着他们,也很想他们抱着你!

你钻出了被窝,光着屁股,踮脚跨过碎满一地的茶壶茶碗,拽开被敲出好几个洞的玻璃屋门,蹑手蹑脚战战兢兢哆哆嗦嗦拖着你那颗砰砰砰乱跳的恐惧的心,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家门。

老鸹又唱起来,“哇——哇——哇——”,粗劣,嘶哑,怪异!你颤抖,颤抖,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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