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有意思的文章: http://www.nytimes.com/2015/05/17/magazine/the-last-day-of-her-life.html?_r=0 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教授决定安乐死,说服亲友接受其决定,在确诊五年后选择合适的时机安静地自杀。
文中提到罗纳德·德沃金将人生兴趣(意义)划分为“critical interests”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前者包括为达成某些目标而奋斗,后者包括诸如听音乐欣赏美食等享受。德沃金认为决定是否安乐死时应以前者为重,因为前者才是一个人真正的个体身份。
决定是否安乐死的时候,在这种条件下我同意德沃金的判断,但不是在任何决定是否活下去的时候,不是判断一个人的人生的意义的时候。读到德沃金的判据的那一瞬间,我的第一反应是,critical interests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是可以合一的。
能够实现critical interests的人是很少的,如果全部以此作为人生意义,如果一个人必须有作品、有影响、为世界留下什么才有必要或资格活下去,那么世界上大多数人现在都只能立刻去死,包括我。
没错,十二年前,我丧失了critical interests,那时我确实很想死,虽然还是怕死。我是否不配活下来呢?活下来的我回想这个问题,答案是:否。活下来是好的,虽然我们对世界无所贡献。没有一个“世界”的视角,由之可以判断一个人的生命是否有意义、那个人是否值得活下去。
活下来的我,成为一个没有目的的人。我的人生没有目的,我没有作品,也不需要目的,不需要作品。当然,我有些不值一提的准则,比如要大致对得起自己吃的饭,要付出足够的劳动做对等交换,这些当然也不能构成什么意义。
许多词从我的字典中消失了,比如乐观悲观,比如自卑自信,比如成功失败。我从没对世界做出过什么真正贡献,也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出什么贡献,但我也从没像现在活得这么认真,这么充满兴趣。没有任何人能够定义我人生的意义,我自己也不能,但我活着,并且哪怕现在就死去也是可以的。
关于死亡我想了十多年,现在想通了。好像一个几万光年外的眼睛穿过星系看到自己,我从自身的绝对渺小、绝对不值一提中,得到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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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4:55:15 Substratum (嘉眉)
赞!你这篇的心境似乎是对上一篇《重逢》进行了一个哲学意义上的articulation?
Still Alice里,Alice知道自己患病的开始一段时间内,critical interest似乎无从进行了,但因为experiential interests还在,所以她用一个视频记录推迟了决定去自杀的时间。
她的experiential interests在她的演讲里似乎是这些:
"But for the time being I am still alive. I know I am alive, I have people I love dearly, I have things I want to do with my life… But I still have moments in a day of pure happiness and joy… So living in the moment I tell my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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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5:02:05 dqu (耳洞大开!)
赞!你这篇的心境似乎是对上一篇《重逢》进行了一个哲学意义上的articulation? Still Alice里 赞!你这篇的心境似乎是对上一篇《重逢》进行了一个哲学意义上的articulation? Still Alice里,Alice知道自己患病的开始一段时间内,critical interest似乎无从进行了,但因为experiential interests还在,所以她用一个视频记录推迟了决定去自杀的时间。 她的experiential interests在她的演讲里似乎是这些: "But for the time being I am still alive. I know I am alive, I have people I love dearly, I have things I want to do with my life… But I still have moments in a day of pure happiness and joy… So living in the moment I tell myself... Substratum
我认为critical interests是可以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合一的。在一个人尚未丧失自我意识和自主性的时候,都还是可以合一的,都还不必须截然退化为类似于纯享乐主义的experiential interest。“活在此时”也许可以用于为享乐主义辩护,但它总还有更多更深层面的含义,“活”并不只是感受到舒服,还是感受和认知到tru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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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5:14:24 simplesimon
Critical interest最终只有道德性的东西,跟留下什么作品或与众不同的东西没关系。每一个人都是伦理团体的一部分,互相给养,用善意摆脱恶的统治,没有高下。不然这哲学理论如何面对最普通的劳动者?只要还是自己,就必须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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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5:17:19 Adrien
没有了超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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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5:22:34 Substratum (嘉眉)
我认为critical interests是可以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合一的。在一个人尚未丧失自我意识和自 我认为critical interests是可以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合一的。在一个人尚未丧失自我意识和自主性的时候,都还是可以合一的,都还不必须截然退化为类似于纯享乐主义的experiential interest。“活在此时”也许可以用于为享乐主义辩护,但它总还有更多更深层面的含义,“活”并不只是感受到舒服,还是感受和认知到truth。 dqu
是的。比如Alice患病之前,她的critical 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就是合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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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5:26:50 dqu (耳洞大开!)
是的。比如Alice患病之前,她的critical 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就是合一的。 是的。比如Alice患病之前,她的critical 和experiential interests就是合一的。 Substratum
我觉得患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合一的,甚至更合一。就是说,人要(并且能够)在渺小和衰退中、在弱中仍旧感到意义。但最后当然还是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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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5:27:41 立森 (You can't hide misery.)
与自己和解的所有款项就摆在那,明明白白很清楚,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固执什么可笑的骄傲,导致了这些年里所受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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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5:44:25 Substratum (嘉眉)
我觉得患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合一的,甚至更合一。就是说,人要(并且能够)在渺小和衰退中、 我觉得患病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合一的,甚至更合一。就是说,人要(并且能够)在渺小和衰退中、在弱中仍旧感到意义。但最后当然还是不行了。 dqu
赞同!这个视角很有意思。之前我是在想,描述患病后agency如何decline,反而能让人更清晰的认识到agency平时未必显露出现的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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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6:15:36 Enigma. (一个蠢字贯穿了我的一生。)
我之前写过我的人生终极目标是爱,创造和享受。创造先于享受,也就是在没有真正实现人生价值前,我都甘于过一种苦行僧的生活,即使最终一无所有,也觉得人生没有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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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7:27:18 艾小柯
Criitical Interest不存在,这个毛姆在《人生省得枷锁》里就讲很清楚了。所谓人生意义,不如信罗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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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7:38:32 不长大的小玄子 (圣灵的风让我跳舞)
dqu师!
您的反省是我今天人生里最大的亮点,它实实在在地照亮了我,让我重新开始思考一些事情。芝士分子的幸与不幸都在于他们与终极之间的关系比别人近得多,所以他们的解脱和愁烦都可以是一生之久。
在信主以前我因为很严重的家庭暴力原因长时间都活在恐惧之下,但是阅读、观影、听音乐这些事情托住了我,让我知道(know)这个世界上仍然有值得我存在、去探索的东西。我以人生最大的热情、最大的坚韧,也是用最大的恐惧在这条路上蹒跚而行,所以到抑郁症最严重的中后期,我突然间得了阅读障碍,对周围的一切都丧失了兴趣,那时候我真的觉得快要疯了,我觉得我的存在毫无价值——“读书、观影是超越卑微生命的唯一路径,如果我连这个都失去了,我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时我真的这样想。
因为除去阅读障碍之外,当时我有非常严重的社交网络依赖症;这和我的“志向”要求我过的圣洁生活全然相悖,我一边责备自己,一边做了一个严苛的决定,我要带着十本“有内涵”的书去没有网络的地方,用一年的时间来阅读,那时我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只能阅读,那么我一定能够把书读进去。
然而,在那不久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触摸到了神的存在,全然的改变了这所有的经历。
我感觉到了爱意,而不是逼迫。
存在的本质就是爱,我们被造在世上,不是被迫活着,而存在本身就是我们最大的价值。生命的意义在于生命本身,而不是在于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所做的,无疑是做给别人看,或者自我看的。自我的评价体系如果没有被终极的力量完全的颠覆过,无疑只是这社会染坊给我们施加的有色眼镜而已,它是我们的家人、朋友、superior powver对我们的要求而已,完全没有意义。
今天,在你这里,我认识到无论是critical interest, 还是experiential interest, 无疑都只是一种interest,我们如果断裂地来看,总是想要比较两者哪一个更加的高级,但平级来看,两者都只是我们按兴趣所行的,并无高下之分。
我很同意您说的两者合一的观点,实际上两者都是我们给我们的生命上色的办法,无非有的人是左撇子,更多的人是右撇子。活着的价值如果建立在人文主义的框架下,真是一种看不见的残酷,而在信仰里,它真的是一种终极的宽容。
不好意思说了太多,总之,很感谢您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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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5-28 09:47:44 rachel (让我独自面壁)
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逻辑是不大成立的,只是因为生命的有限性变得更短,并且更可计算了,所以“为某些目标而奋斗”这件事就无从谈起了?这好像是说,如果生命更长(虽然也明明是有限的),这目标就真的会实现一样,因为它会实现,所以才有必要“为之奋斗”。但事实上,很多所谓目标根本就无法抵达,比如一个画家,到底要达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完成了他的目标?对美的追求是无止尽的,就算生命延长到300年,也许他也没有真正达到目标的一天,那所以生命还剩下50年,还是生命还剩下5年,又有什么本质差别呢?同时,既然明知道目标无法真正达到还是去奋斗,就说明奋斗并不是因为“最终能够完成”才启动的,那既然本来就不追求结果,5年甚至5个月里,又为何不能接续奋斗呢?我觉得仅仅是这样推论,就已经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