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心啊 会变得越来越软啊

 五天前 ，爷爷给我发了四条短信。 三条是“，”   ，一条是“一”  。收到的时候正在上课， 打开看的瞬间就红了眼眶 。爷爷一生不识字， 手机也是没有锁屏的老人机。 放在口袋里， 难免触触碰碰 ，难免误拨了电话， 难免误发了短信。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 可是一想到他已经75岁了 ，一想到一年与他只不过有暑假寒假可以见面， 心就酸 。在我的记忆里， 坐在爷爷自行车后面去上学， 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谁曾想已经十多年过去了呢。 仿佛昨天眼里还是自行车上宽厚的后背 ，今日记忆里已只剩下他驼着背 ，坐在小电视机前看冲关类节目的背影 。自奶奶去世后 ，爷爷这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呢？ 大概只有我这个闲人才关心这个问题吧 。爸爸跟爷爷一样 ，沉默寡言 终日里一言不发为生计奔波； 妈妈整日上班和操心 ；弟弟在学校里为着即将到来的高三努力； 大姑姑只有过年才会回家看看爷爷 ；小姑姑永远在上班和给小孩送饭的路上 。就这样， 爷爷整日里就是早起煮饭、 洗碗 、洗衣服 、看看别人打牌 、去地里劳作、 看看电视 ……就那样每天忙碌地过着， 可是没有人跟他说说话 ，没有人。

 不知不觉两年了啊 。这两年来 ，爷爷总是一过完年就把贴在大门上的春联撕掉 ，我不问为什么 ，大家也都不问为什么， 我们心知肚明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个老人心底最朴素的愿望 ，我们也希望他的愿望能成真。  这两年来 ，大家看到的爷爷一直都是健康的， 好好的 。可是我知道， 他不好。 第一年大年三十年夜饭的时候，  他没有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 十八年来 ，我第一次吃一个没有收红包没有敬酒的年夜饭 。我知道他难过 ，我看见了他偷偷抹去的眼泪。 也是 ，不团圆的团圆饭， 有什么好吃的呢 ？

 昨天晚上做了一个特别特别清晰的梦。 是哭着做的梦， 是哭着醒来的， 早晨起来关掉闹钟的时候， 还特别清醒地抹去了眼泪。 梦里我跟妈妈吵架离家出走 ，爷爷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一句话不说 。我叫他回家， 他掏出一张的士卡说：“你啊 ，想去哪里就打的吧 ！爷爷在这卡里充了很多钱， 你想去哪里都行 。不要用脚走， 那么辛苦。” 卡上的数字我记得， 是119.5 。我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么个数字。 我唯一知道的是， 即使真的有这么一天 ，爷爷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的。 因为他是我爷爷啊。 是把我从小带到大的爷爷啊。 还记得小学放学后贪玩 ，回家后天都黑了。 爷爷用竹条子狠狠抽我的小腿， 因为他和奶奶找我找到天黑 。那是他第一次打我 ；还记得初中寄宿的时候发烧， 他骑着电动车匆匆赶到诊所， 给我买了一碗馄饨还喂我吃 。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人喂我吃东西 ；还记得高中的时候， 得知奶奶去世的时候赶回家， 扑到他脚边哭。 他眼含热泪对我说：“你啊 再也没有奶奶了啊。”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 ；还记得去年暑假回家 ，看见他一个人坐在他的房里看老版《西游记》 。我坐过去的时候他给我挪出一个位置 ，那是我第一次陪他看电视 ；还记得过年的时候， 他收被套我非要帮他套，结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好。 那是我第一次帮他套被套  。这些我都记得。

人生无常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会失去他 。至少现在我已懂得感激他心疼他， 那么剩下的尚未可知的日子， 会一直这样， 心存感激地陪他。 或许这样对他来说 ，就已经足够了吧。 虽然对我来说还远远不够。

 《琅琊榜》里梅长苏说“人的心，会变得越来越硬。”可是，长大了的我知道，人的心，在面对挚爱时，会越来越软。没关系啊，因为是挚爱，我们一败涂地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