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你的距离
苏枕月
一
我是在暗恋着你,这一点,只有我自己知道。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不知道你真正的样子。
这世上,有很多关于你的文字,我也曾努力的读过。但是很明显的,我读不懂。于是知道了,一定是你,还不想让我懂。
你是信缘的,而属于我的那份还没到。
我踯躅在所有关于你的文字之外,不敢读,不敢欣赏。只是希望当那些字有了灵气,知道了我的想法,定会轻盈地跃进我的眼,我的心。我在等待,耐心的。
不敢走近你,甚至是在面对你的时候。不敢说话,不敢看你的眼睛,甚至,不敢帮你佛去你身上的灰尘。
红尘之气总是最俗的,而我,却满是这样的俗气。离你远一些,离你远一些。可是,你是不需要这样的距离的,你不就在这样的红尘中吗?你不就是沐在这样的俗气之中吗?可是,你不变,一切于你,就像一滴水,都是透明的。
我的忧虑总是多余的,可我能够走近你吗?不能,敬畏。我是时时仰视你的,包括关于你的文字。
你一定是把清光注入到每一个关于你的文字中了,否则,为什么我总是害怕接近那些文字。每个字都有力量,有让我痴迷的力量。
你的面前,总会有很多虔诚的心灵。上香,跪拜,祈祷……我不在这些人之中,对于你,我的任何行为都会是亵渎。我只会静静的看,静静的想,静静的接近。
繁华你见过,熙熙攘攘的人海,氤氲缭绕的香雾,一步一跪的虔诚……
清冷你见过,清晨的种,傍晚的木鱼,轻轻的诵经声……
没有我,我不在热闹里,也不在清冷里。我在我的思念里,对你的思念里。
在你的面前,我如一粒尘土。努力挣扎着让自己不再是尘土,可是千番努力之后,才发现:尘土终归是尘土。于是,我放弃了。
就这个样子吧,就这个样子慢慢的慢慢的走近你。
见不得你晚上的样子。那次在闾山,眼看着太阳落山,眼看着黑夜降临,眼看着那门被一点点关上。站在黑夜里,我看着门中的黑幕中的你。
没有了喧嚣,一切的安静似乎都是属于我和你的。在那一刻,我有走近你的冲动,可是,对着黑夜,我还是退却了。
夜总是最真实的,夜里的我也最真实。我知道你是懂我的心的。身在黑暗,你不需要阳光。阳光下,你洞悉一切;黑暗里,你依然可以。睁开眼中,世界在你的眼里;闭上眼睛,世界在你的心里。
我的想法还是多余的,黑夜与白天只属于我这一类的人,而你是 不需要的,你只需要那样端坐,那样微笑,那样收纳尘世中的一切。
曾经,写下我平生最爱的男人,李叔同、苏曼殊……末了才发现,我爱着的他们也都是爱着你的。
于是,我糊涂了,是因你我才爱上他们,还是因他们才爱上你?
或许,这就是缘吧。这样了,能否证明我们是有缘分的?如果还没有,是否证明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再那样遥远?
说过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定要到你的身边。
青灯,古卷。夜夜陪你。
二
没有走近,仍然是敬畏。我依然在远远的看,远远的思念。
读一种文字,读到心灵变得空无一物,读到自己不复存在。我不知道那文字是否关于你,但我却感受着你的气息。
或许,你就该是那月光,永远就在我的头顶,永远就那样温和的看我。让我沐浴,却永不让我触摸。
或许,你就是那枚清露,在我日日醒来的清晨,滋润我渐次枯竭的灵魂。看着你,想着你,你却在我走近的刹那,微笑着融入阳光。
或许,你就是那御风而来的紫云;或许,你就是那悄然开放的白荷。
于是,我便不再寻找。找是枉然的,我期待我们的不期而遇。
就像今天,读着那些诗句,莫名的想你。
披一身月光/荷踏着嫩露而来/绕过陌生的尘世/请您长入我的心池
我敢有这样的请求吗?不敢。
陌生的尘世里面,我透过层层的繁华和喧嚣看你。你总如沐露的清荷,就那样清晰而清新的微笑。微笑,于是,天空一片享和,于是,尘埃纷纷飘落。
我的心池里面,总有一个空间给你,你来过了,我知道。在我最烦躁最落寞的季节,你的抚慰让我安静,然后泪流满面。
作茧自缚/为情困囿/贝叶题诗/砚冷笺残/只要您拈花一笑/我便成佛
我自信自己是超脱不了世俗的。千翻百转,仍是那个如蛾般自困的女子。拈花一笑,我如何可以就成了你?花已非花,我已非我,我如何可以做到?
每日里仍然看着花开而喜,临着秋风而悲。每日里仍然愁肠百结。远一写吧,远一些吧。知道尘世的俗怨于你只是尘埃,我还是宁愿你只沐浴清辉,宁愿你只聆听清音。
披一袭月光/噙着热泪如莲/绽放在午夜/您是否会踏着一朵紫云/笑语盈盈/从我梦中的彼岸/飘逸而来/拥您于超然梦幻之外那一刻/便是永恒
我不敢想象,你会在我午夜的梦边。月光,紫云,莲花,你的微笑。一切都美得眩目。你在我梦的彼岸,彼岸。我在生命的水中泅渡,是涅槃还是坠落?你只是微笑,是的,我为什么要涉那水呢。我该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你轻轻的一点,等待你会心的一笑。
檀香伴着墨香/尘埃落定/您就是我紧捂/手中的那一枝白荷/生死之中/您不过是我的幻觉/守一盏长明灯/让我在轮回之外/等您
是的,我释然了。我的手中没有白荷,但是我相信我握着。轮回之外,我会是什么?
你座前一朵白莲?莲花瓣上一滴露 珠?你头上一缕月光,抑或一片云朵?
不,都不是。我不敢奢望和你如此的接近。我只是一粒尘埃,守着长灯,守着黄卷,夜夜,想你。
三
前世,我是一株草,摇曳在你目光可以触及的地方。
春荣冬枯。
荣,是因了你目光的滋润;枯,则是我用生命在思念。
你不知道我的思念。
你只是轻拈花,你只是轻微笑,你只是用你莲蕊样的目光在我的头上轻轻抚摩。
回头,我看不见你。回头,你可否看见我?
你的眼前莹莹一片,每一株,都是你眷顾的孩子。
我是吗?我是。否则我为何可以怀抱清明,否则我为何安然如夜?
我是吗?我不是。否则我为何不能淡泊,否则我为何做不到水流心不竞?
我在冥想中遥思你袍袖间的那一波波褶皱,我竟然愿意在那褶皱里,小到没有。拂袖,我会飞走还是会飘落?
秋水红尘,我依旧只是一株草,依旧只是远远地望你。
中间有水,我涉不过。
你在微笑,莲花开放一般。没有嗔,没有怒,没有喜,没有忧。没有前生,没有来世。没有约定,没有等待。
接着该来的人,送着该走的人。
我,却什么也不是。
求你,我的来生,还做一株草。
有你的目光,有我的思念,有跋涉不过的宿命。
四
今日,我不临屏。我用黑色的笔在白色的纸上,一字一字写给你。
这当然是我的矫情。我只是想在撇捺的舒展中让自己沉下去,从白昼沉入黑夜,从红尘沉入清寂。
胸口戴的观音依旧。无论我悲我喜我嗔我怒,她都依旧清和朗润,那样微笑着望我。望着我在人世间辗转,在悲欢中沉沦。然后,静静等我,等我睁眼,然后醒来。
有时,我被俗事困扰,便常常静静地凝视她。直到心底的雾一层层散去。月亮升起来,心里是白色,天地空明。
想起汪曾祺,那个圆头圆脸的老人。想着他慢悠悠的声调,和微微的笑。他在佛前不磕头,亦不作揖,他的禅心禅性却明净清远。佛相。佛不着相。佛只是一颗心。
我执。依旧看不开,放不下。
刘心武续《红楼梦》,写妙玉写得绚烂。俗人走过的路要清洗才可,槛内之声听到要桂蕊菊英的净水洗耳才可,刘姥姥腌臜,黛玉也俗......那样一个槛外人,欲洁不得,将自己燃放,如盛开的玉兰......
宝玉说,你道她是观世音显圣,我道她乃世人意外之人。如他说,妙玉,活在世人的意外。
宝玉见到北静王,又一次说“世法平等”。水溶懂得,回他“世法平等,不用跪谢”。
宝玉终也是悟了。
那样的雪地里,和湘云一对白头夫妻,去看错季开放的海棠。朱砂红的花朵,在雪地里,不知道凝了谁的魂魄。
宝玉说,从下面世界到上面世界,却是不能用叙谈、说教,或烧香拜佛打醮炼丹等办法达到的。全靠一个人自己的觉悟。
夜深,月明,万籁皆静。我在这样的夜里,没有睡意。窗台上一盆千日莲开得正盛,听不见声音,但我看见一朵一朵的笑。
今夜,因为想你,所以,离你会近一点。
微笑。闭眼。默念佛号,宁然入梦。
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该来的自然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