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3，中秋。时间不确定，大概是接近九点，我在等16路末班车。面前是一条用某部属高校名字命名的马路。今晚车不多。
看着平滑的上下坡和偶尔驶过的几辆车心里突然很舒服，路灯有暖意，圆月很优雅地躺在我正前方的天上。一家三口手拉手唱着歌从我对面的马路走过来，很惬意。
“车真的很少”，我在心里重复的是这句话。
新买的鞋，鞋跟很高，又增加了一份清冷，当然或许这两者没有联系。总之，我现在有点冷。
双臂环抱着自己，稍好，但又有了点寂寥。转头看看站牌，再看看下坡的路，想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末班车，忽然想起来在这里好像一直都很寂寥。
寒意让我忍不住又想起中午那个大噩梦，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有些恍惚。
熟悉的感觉这是第二次出现，在梦中要极力逃离却又被一股强力挡住去路的感觉。
上一次的具体日期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感觉还清晰如昨。触手可及的恐惧气息，它们是有生命的，围绕在我身边，围绕在整个梦境中，扼住我的咽喉，随时可以轻易地将我取走。
就算是一个故事吧，一个发生在中秋的故事，一个很有逻辑的梦魇（当然你可能不这么认为），总之，讲给你听。
天很暗，很朦胧，朦胧得像是罩着一层不知道哪里来的让人窒息的雾。有点透不过气。
Y君要组织出游，在这种天气的时候，但是似乎我想去。大家在屋子里等待着出发，这屋子似乎是我们宿舍，这里有很多人，我应该都认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些人，除了都认识我以外再无交集的一些人。
只有几个人面貌清晰得像是在现实中，其余的人一片模糊。
离我不远处，初中毕业后就再没有联系过的男生H君手里正拿着一捧花，在阴霾的天气下显得尤为扎眼，潜意识里我希望这花是给我的，出游前能收到异性送的一捧花应该能让我心情大好的，看来虚荣心在梦里也是没什么变化。
不过也似乎只能给我，因为我意识到这些人之中似乎只有我一个女生。花果然到了我的手中，只是我开心得有点假，因为我说过了，这里只有我一个女生。送花的男生被我一个同学的男朋友拉开了，正当我略带愉快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心情，也不知道故事要怎么继续发展时，Y君突然开口了。
“走之前我要提醒你们一句，今天去的地方你们逛哪里都可以，不过最好不要去那个名人墓。”我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身上挖掘出点什么信息。他表情低沉得可怕，有一种很少见的严肃。
“为什么最好不要？”我很想问清楚，虽然自己好像已经有了答案。
“没有为什么，就是最好不要，没好处。”Y君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隐藏了很多信息，随即又低下了头，仍然面无表情。
仿佛就在那个眼神消失的同时我决定取消这次出行计划，因为有一股没来由的强烈的恐惧感代替了其他所有的情绪。在屋子里我都能感觉到外面那阴霾的天气渗透了进来，那些让人压抑的雾气笼罩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眼前的人都消失了，我看到的是杂草丛生的荒野和在同样的天气下阴森的万坟冢。我知道自己还在屋子里，我也知道大家还在身边，只是似乎除了我之外大家的情绪都没有什么变化。
刚才似乎是我的臆想，但又清晰得像身临其境，有一股力量推着我要我靠近那些可怕的东西。我的心里突然有个声音恐惧地大喊：“不，我不去，我不去！”呼喊中带着因恐惧而带来的哭声。
我浑身一个激灵，估计脸色应该苍白得吓人，但是我什么都没说。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变化，大家依旧兴奋地等待着出发时刻的到来，只有我漫不经心，在想着怎么拒绝这次出游。
沉思中不知道大家都说了些什么，还没回过神来，所有的人就已经涌向了门口。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的无动于衷，我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或者说没有人可说。大家速度出奇的迅速，眨眼功夫所有的背影都消失在了楼梯口。
我张了张口，又无可奈何地闭上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追上去，而是呆呆地坐在床上。
视线可以看到楼下，我半倚在被子上，不知道他们是以一种什么方式移动的，潜意识里觉得我的宿舍在六楼，可是在几秒钟之内大家已经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了，留给我的只有几个模糊的迅速消失的身影。
无奈之下我选择发短信给Y君。“我不舒服，今天……”寥寥几个字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过去半个小时了我都没有输完，开始有些心急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打不出这些字。
正要坐不住想追下去找大家忽然在窗外看到了L君——大学里外系的一位同学。
我一阵惊喜，正要开口说话，L君抢先问道：“你不去了吗？为什么？”
“呃……没什么，我天生第六感很强，这次感觉很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不好意思啊，我不太想去了。”
L君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但是两只手里多了两大袋小圆饼。
“就你自己在这里，留着当晚饭吃吧。”
“不用了，你们带着路上吃吧，不用管我，真的。”
客气了半天，L君不再说话，拿出两小袋饼向我示意一下，靠在床上的我感觉它们触手可及，但却没有伸手去接。因为这时候我突然对我们两人之间相隔的距离产生了怀疑。
前面说过了，潜意识里我觉得我们宿舍在六楼，他似乎坐在什么东西上升到离我很近的地方，面貌和声音都清楚得像在眼前，可是看去时似乎他又在楼下，只有说话时是近在咫尺，不知道那袋饼是怎么被伸到我面前的，感觉递给我东西的是另一双手。
正在我恍神的时候，手已经缩回去了，只有L的脸像被镜头拉近的图像，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开口说道：“东西我放在楼下了。”我木然地点点头，同时看到刚才消失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聚在楼下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凉亭里。
我赶紧起身下床，镜头切换般地来到了楼下，完全没有下楼的过程。
来到楼下的刹那我的手机显示短信已发出，Y君也正坐在一个角落里拿着手机翻看着什么，身上穿着一件明显大一号的灰色带斑点的奇怪毛衣。
虽然有疑问，但我还是忍住了，只走上前问了一句：“短信收到了吗？”Y抬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旋即又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大家今天都好奇怪，我暗自皱了下眉头。环视了一下其他正在兴高采烈聊天的人，我忽然发现了Qi——我的上铺，也是这里除了我之外唯一的女生。
我兴奋地跑过去，对着正在跟周围人聊天的Qi说：“Qi啊，你在这里，太好了。我下来的时候没带钥匙，忘记有没有锁门了。我能先借你钥匙上去看一下吗？我的笔记本好像还放在床上。”
Qi停止了谈话，抬头看我一眼，叹了口气说：“算了，一起上去吧。”我虽然奇怪今天大家的态度，但还是很高兴有人和我一起回宿舍。
回宿舍之前其他人的出发时间正好到了，我和Qi一起目送大家离开。转过身我才又注意到今天异常阴沉的天气，在这压抑的天空下不远处竟然是一片海，离宿舍楼不过十几米的距离。昏暗的云层映着漆黑的海水，海边竟然停靠着两艘巨型的游轮，油轮周身被漆成了耀眼的天蓝色，在这新鲜的底色上绘着白色的浪花，游轮上人声鼎沸，似乎还有隐约的音乐声。
看到这游轮我心情突然明朗了好多，开始有点怀疑这次不去的决定是不是有点错误。
“不对啊，不是说这次要坐大巴去的吗？哪来的轮船？我们学校怎么在海边？”我心里一连串的问号，这些疑问估计没人给我解答了，要出发的人都已经登上了船，我们象征性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我转身之前又看了一眼游轮，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对劲。说不出哪里异样，我和Qi还是转身回宿舍了，走到一半，我最后一次转身看去，哪里有什么海和游轮，原计划中说的大巴正缓缓开动，彩色的涂鸦车，车里的人在兴奋高歌。
我精神错乱了。
“他们怎么又坐大巴走了？”我问Qi，“嗯？不知道啊，别管他们。”Qi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心里积攒着一堆疑问，只能暂时搁置着。忽然想起L放在楼下的晚饭，我和Qi在三个黑漆漆的楼道里寻找，在一个楼道口发现了那两袋简陋的晚餐。
抱着它们我们两人往宿舍走去，二楼的楼梯尽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空出了一块，和墙壁离开了一块。我走在Qi的后面，看到了那块空缺但却觉得很是正常，似乎它一直都存在，没想到的是走在前面的Qi却一脚踩空了。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住Qi，Qi一脚蹬在墙上，一脚踩在楼梯上，手里的晚饭从空隙里掉到了一楼。我小心地问Qi：“怎么了？没事儿吧Qi？”
Qi沉默了一会儿，空气都静得冻结了，我大气都不敢出，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Qi慢慢回过头来，叹了口气，幽幽地说了声“没事儿”就下楼把东西捡了上来。我还是有点担心，尤其是看到Qi这种反常的反应。
“到底怎么了？你真没事儿吗？”我再次询问Qi。
令我没想到的是，Qi突然失声哭起来，边哭边对我说：“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我心里一阵紧张。
“你不知道，我胃不好。”
听了这句话，我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赶紧安慰道：“没事儿，很多人的胃都不好的。没那么严重，别哭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前一段时间去医院查过了，我身体现在不能吸收血糖。”Qi哭得更厉害了。
虽然我心里对这一番话并没有形成一个什么确切的概念，但是看到Qi的样子我实在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能上前想抱抱她。
没想到平时很温和的Qi用双臂把我支开，我感到了她手掌传来的力量，惊异地看着她挂着泪痕的冷冷的脸。“你不能理解。”Qi最后送给我一句毫无温度的话。
我倒吸一口冷气，对Qi说：“Qi，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拿着钥匙上去看一下好吧？你在这里等我。”
一手握着钥匙，一手抱着晚饭，我拼命地往楼上跑去。
我用尽全力奔跑，想摆脱掉这些奇怪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越跑我越感觉自己不是回宿舍而是回家，六楼，这么熟悉的楼层，不是我的宿舍，是我原先的家！
我忽然又打了个寒战，我在跑出一个奇怪的梦魇，但是却又奔向另一个。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却又不知道怎么离开，我不敢退回去，但也不敢继续往上走。
六楼似乎在很远的地方，没有尽头的楼梯，我心急如焚，总觉得在六楼的那个家门被别人打开了，我要赶紧赶回去。
楼梯突然变成了旋转状的，前面有两名护士模样的人挡住了我的去路，不是护士，似乎是两名美容师。她们穿着粉色的工作服，戴着白色的帽子，体型偏胖，交谈甚欢。她们似乎是故意挡住我的，看到了后面的我却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
等等，美容师？这里有美容院？为什么居民楼里会开美容院？我脚步慢了下来，心里的恐慌感又增加了许多，这么说来，这栋楼上岂不是会有各色的人穿梭？怎么办？会不会真的有人进了我的家？
正当我思绪一团混乱的时候，我看到旋转的楼梯中间空处有一个巨大的雕塑，应该是这家美容院立的，是一个奇怪的侧卧的女人。
我的脚步更加缓慢，边走边盯着那个女人看，她看不出有明显的曲线，没有五官，只有眼睛处是两弯黑色的镂空。盯得久了仿佛出现了幻觉，那个女人在动！她不停扭曲着身体，发出低沉的叹息声。
我惊得停住了脚步，确定这不是幻觉，难道有人在里面？通往六楼的楼梯要经过她身边，我看到她已经注意到我了，那两弯漆黑的空洞在盯着我。我迟疑着，艰难地挪动着，手心里满是冷汗……
有东西在震动，我下意识地去摸索，手机屏幕上隐约出现表妹的名字。我按下接听键，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当听到妹妹邀请我去过中秋的声音时我确定自己回到了现实。
只是一个梦魇，一个很像现实的梦魇，起码恐惧感来得很是真实。
只是，抬头看窗外，天空一片灰蒙蒙，环视周围，宿舍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笔记本在我身边躺着，又是一阵手机的震动，我拿起来，来电显示是L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