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 发 文

                            文/唐糊糊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秋之悲凉话语难以言之。郑发文在乒坛，左抽右挡，英姿雄发；郑发文在泳协，江河江湖随意翻腾；郑发文在酒坛，豪气贯长虹，雄风阻急流；郑发文玩微信，自命秋客，悲哉！天机算变，世事难料，好人歹命，秋风卷我三重茅，呜乎哀哉，我尚未立足的儿子，我无助的贤妻，我倾注毕生心血的三尺讲台，教我如何舍得下！

      从哪个角度来评价，郑发文绝对称得上是个文人，一个很纯粹的文人。能写文章还称不得文人，夸夸其谈必不能称文人。既使你教了高年级甚而著作等身，依然不敢随便称“文人”。你有了上述基础，正直、善良，特别是时刻能保持自尊，有一身傲骨，拼侠肝义胆，结千转柔肠，你才算得真正的“文人”。

      有人说郑发文很讲面子。如果是别有用心的人这样评价，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是说他怕受伤害，讲大话。你说他喜欢讲大话可以，但你怎样不怀好意也不敢说他使小钱。郑发文豪爽、大气、舍得，是每个熟悉他的人都承认的。

      他的亲人和朋友也说他太讲面子，甚至还讲他虚荣。这是他的弱点，但反复琢磨，却得出别样的结论。他虚荣，他讲面子，他害怕伤害，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不骄狂，少安全感。一个教了三十多年书的高级教师，竟然在身患重症之时，全部积蓄只有十万元。且医疗费以每天五千元的速度消失。一个教出无数局长、老总、老板的高级教师，一个小“萝卜头”都敢在他面前显摆，他能不虚荣能不说大话吗？他说:我有存款几百万。有几百万的人相信了，“土豪”们再不敢轻狂。而身边的我们谁不知道他在家庭独木难支，境况十分拮据。打肿脸充胖子讲的就是郑发文这种人。

      遇到人小看，遇到人欺侮，迫不得已他会透露某某某大款某某某京官是他的同窗好友。起初，那些吊人狗官满不在乎、嗤之以鼻。后来搞清楚绝无虚言，不再敢小看，不再敢欺侮，便点头哈腰弯道走，去小看、去欺侮别人。你说，郑发文能不说大话？！郑发文说大话，有点“吊”，但他绝对不酸！

        二十多年前结识郑发文，别人称他“发癞子”。我一瞅，他满头青发便心生疑窦，而他自己却乐呵乐呵全不在意。直到今天送别他，我依然不清楚别人为何这样称呼他。有一次，郑发文与一帮朋友喝酒，喝得有些高了便称《石首日报社》鼎鼎大名的总编辑蔡得林与他是好朋友。众人皆不信，郑发文急了，拿出手机打给蔡德林，限他五分钟赶来现场。七、八分钟后蔡大总编果然赶到酒席筵前。这一次应该说他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郑发文后来逢人便说，蔡总这个人很仗义，关键时刻总会出手相助。

      前年冬，枫林美酒有奖征文比赛，大多数参赛者都获了奖，而身负盛名的郑发文却名落孙山。他当时脸有些挂不住，又喝了两杯闷酒，找到我后大发牢骚。我解释说，评奖是严肃认真的，你功底那么好没获奖，说明你并不在意。他一摔茶杯拂袖离去！众人面前，我当时被他弄得这样尴尬，不免也生出一些嗔怪来。可是，临近年关的颁奖典礼，郑发文却早早赶来捧场，两个多小时一直满脸笑意。看到文友们上台领奖，每一次他都真诚地鼓掌。这一次他给了不少人面子，尤其给足了我这个主办人的面子。自此我认识到:郑发文这个人很讲面子，他讲面子不仅仅是自己需要，更多时候是在委屈自己成全他人。我相信他那次表现绝对是真诚的，没有做作，没有勉强。一个平凡人有了如此胸怀，世人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

      去年冬,“君妃阁”开业誌庆。不该来的都来了，可偏偏那个该来的郑发文没有来。大家问“发癞子”怎么会不来？舍不得送贺礼？绝对不会！平时文朋好友聚会，他总是抢着埋单。有什么好东东也总是拿出来供大家分享。大家哪里知道，就在前几天的课堂上，郑发文突然口吐鲜血，在石首人民医院诊断为“肺癌”。他不敢相信，朋友们也难以相信，身体强壮，生龙活虎，又打乒乓球，又在长江游泳的郑发文会突然身患绝症。他黙默地赶去武汉同济医院确诊和治疗，没有向一个朋友透音。在这个问题上我一直反复琢磨，他不解释，他不透音，是不是顾忌面子。他这个臭毛病，我也多少与他有些相似。后来他告诉大家，他的手术很成功，他说恢复后还会跟文友们一起开怀畅饮。其实，他是知道自己的病情的，他这样讲不是在自欺欺人，当然也排除安慰亲友的用心，我猜想这一切都缘于他与身俱来的自尊心，他要把一个美好的郑发文至死留给大家。他拒绝做最后一次化疗，他宁愿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愿让亲友目睹他不堪的面容。悲哉，文人的虚荣。伟哉，文化人的尊严！

      昨天送他来殡仪馆，刘金洪老师对我说郑发文不该给自己取“秋客”这个微信名！当时心头就为之一震。秋客，他真的就作别了初秋，满腔的抱负、满腹的文采，都在这个不祥的季节化为乌有。他的衣物他的理想甚至于他的身体，人世间一切的一切不再与他有任何关系，他恋恋不舍的校园也不再是他的依恋。硬要说郑发文还有什么东西留在这个世界上，那么他的音容笑貌、他的尊严、他那些充满激情的诗文算不算？我以为应该算，而且还会留下很长时间。挽一联以奠之:

秉烛发光，提笔发文，诗酒桃李乐享美誉；

混江过龙，挥拍过关，方圆江河痛失先锋！

                      (唐糊糊2018.6.6凌晨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