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沉香救母

沉香已经九岁了,这一日正和书僮在房间里下棋,杀得正酣,父亲刘彦昌闯进来。

“好逆子,又在玩棋!整日不思进取,以后如何得好,天到了这般时候还不去救你母亲回来,更待何时?真真气杀我也!”父亲气地直跺脚,又唱了起来:

“刘彦昌哭得两泪汪,

叫声娇儿小沉香。

官宅内不是你亲生母,

你母是华岳三娘娘。

自从那年……”

“别唱了,天天唱天天唱,烦死了。”沉香扔了手里的棋子,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去就是了。”

沉香在院子里提了斧子,就奔华山赶去。一路上扛着死沉死沉的斧头,他感觉肩膀生疼,一个劲儿埋怨父亲。刚下过雨,山路崎岖又泥泞,跌了一跤,又把脚扭了。沉香疼得哇哇哭,蹲下来揉了一阵脚踝,又一跛一跛往山上爬。路过一片树林,听见有人声,进到里面一看,只见一老一少两个仙风道骨的人正在对弈。沉香一下子来了精神,走到近前默默观看,两人只管下棋,也不理会。这一局直杀得昏天黑地,鸟归鱼沉。两人棋逢对手,不分上下,终成僵局,谁也不敢动一步。沉香看得入了迷,不觉手中的斧柄已经枯朽,斧头锈迹斑斑,掉在地上。那两人对视一笑,一阵轻风吹过,倏忽之间,消失不见。此时天色渐暗,沉香四下里寻视二人,不见踪影,只得下山了。

沉香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街坊四邻面孔生疏,没有一个认识的,正在疑惑。来到自家门前,咣咣敲门,出来一位老者,他不认识。老者却认识他,公子,你怎么才回来?沉香问,你谁呀?老者老泪纵横地说,想我幼时终日伴你读书习文,不离左右,如今却咫尺不见。沉香大为疑惑,方才一日不见,你却怎么变得如此老朽不堪?对了,我父亲还在?老者说,家中老少,皆已离世,唯有老朽受令尊临终所托,苟延残喘,在此苦等公子回来。不觉已过了七十余年,公子却怎么还是去时模样?沉香道:废话,我要老了,你还能认出我来?又说,我只管进山救母,不想在山中遇见一老一少两人对弈,看的入迷,再回来就成了这样。如此想来,怕是遇见仙人了吧。

两人进屋落座,吃罢晚饭,夜里二人对弈,沉香棋艺大进。

自此之后,沉香再无救母之虑,终日与人对弈,打遍天下无敌手,终成一代棋王。转眼人到暮年,妻妾成群,膝下九十九子,终日声色犬马,享尽荣华富贵。

一日,棋王沉香正与从西域远道而来的“弈之神”机器人下棋,该机器人多年来转战东西南北,从无败绩。近日来到中原,直奔棋王府上。两人对战三天三夜,胜负难分,此时正在胶着之际,忽听管家来报,门外一道人求见。棋王不见,叫给些散碎银两打发了。管家不久又回来,对沉香密语,称如若不见,大难在即。“妈的!”沉香说,让“弈之神”稍候片刻,自己去去就来。

管家带着道人来到客厅,沉香气呼呼地问:“老道,你要干嘛?”

老道躬身施礼,非常客气:“贫道打华山经过,见一团冲天怨气包绕山周,风中呜呜有妇人哀泣之声。贫道念诀召至,却原是三圣母禁于此处,向我哭诉她的不幸,托贫道来问,你打算何时救母出山?”

“这样啊。”沉香思忖道,完事又抬起头对老道说:“这本是我的家事,我自有打算,不用你来管。就说你一个修道之人不去认真修道,却来这里瞎搅和什么。你赶紧走吧,我这里忙着呢,西域来的家伙棋艺甚是了得,我得好好跟它练练。”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休走!”老道突然恼了,上前一步拦住去路,道:“竖子休得无礼!我本不该跟你客气,原先念你年幼无知,再则你母亲苦行未满,未予理会。如今你却依旧这副德行,不思早日与母团聚,却贪图玩乐,终日游手好闲,让你母亲在山中苦等了几十年。罪大恶极,看我打你!”说罢一掌拍去。

沉香赶忙退后一步,大骂:“哪来的野道士,敢在此撒泼!管家,快叫人!”呼呼啦啦涌上来一大帮家丁把老道团团围住。

老道站定,大吼一声:“大胆逆子,有眼不识亲舅!”说罢摇身一变,化作一金甲武士,身长丈余,头挨着屋顶,手持一把三尖两刃枪,巨大无比。他愤然一呼,声震屋宇:“二郎神杨戬在此。”众人都吓傻了,纷纷后退。

沉香也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仰着花白的脑袋看着这位年轻英俊的舅舅。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让人很难堪。年轻的二郎神杨戬拿着枪逼着地上的老沉香让他叫舅舅,老沉香看着他,怎么也张不开嘴。后来两个人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是也闹得很不愉快。杨戬叫沉香立刻去劈山救母。沉香说我这一把老骨头了,干不了粗活。又说,你妹妹你咋不救!舅甥二人不欢而散。

第二天,杨戬又来,一把火把沉香家烧成灰烬。端着枪,站在天上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沉香无奈,只得带着一家老少几百口人,扛着斧子,向华山前进。

接连两个月,沉香带领全家人在华山之上见石头就砍,见山头就劈,把山上的狼虫虎豹都赶走了,愣没找到母亲。华山下的村民们都赶来帮忙。有人问沉香,偌大的华山,何时是个头啊?

老沉香摇晃着花白的脑袋,对众人慨然言道:“尝有愚公者,欲平王屋与太行二山,有人讥笑他‘以汝之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该愚公笑曰‘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亦有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既山能平,何愁找不到我妈!”众人交口称赞其孝参天。

一晃十年过去了。有一天,大家正在劈石的劈石,凿山的凿山,依旧忙活个不停,突然山腰处一棵松树下有人喊:“在这呢!在这呢!大家快来看呀!”

老沉香带领大家一起涌过去。只见于乱石之中钻出一妙龄女子。该女子生得花容月貌,落落大方,远看如嫦娥舞月,近瞧真仙女临凡。出来见到众人,她用手扫了扫衣服上的土,娥眉微蹙,道:我儿沉香何在?

老沉香捋着花白的胡子,上前问道:“您是?”

“我本是天上三圣公主,只因私下凡尘,被玉帝禁于华山之上……”

“妈!”老沉香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站在自己如此年轻的妈面前,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是该跪下来抱着她的腿,深情地凝望着她的眼睛,哭诉思念之苦呢?还是上前把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脑袋,老泪纵横?

他恍惚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三圣公主搀着自己年迈苍苍的儿子在街上溜达的时候,一不留神就要叮嘱一句:

“爸,您慢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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