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食记

吃,在别人眼中,往往是件开心的事,到我这里却是一件不得不行之事。

曾经的自己也是贪吃的,校门口的麻辣烫,热热的,冬天里冒着蒸汽,碧绿的菜叶和Q弹的鱼丸还有肥厚的午餐肉,它们在滚水里沸腾着,就着老汤的麻辣香味儿,隔了老远就能闻到。还有炒饭炒面,滚烫的油勺,浇上汤汁,放入青椒,胡萝卜,洋葱,香肠,在火光中当厨的小哥掂起大勺,所有的食物在空中划过,像道彩虹,最后分毫不差地跌进勺中,饭香味儿就这么直冲到鼻子里脑仁中,让人口水直流。

最开心是和飘柔一起混宿舍的日子,她食量本来就大,偏生我正餐总是不好好吃,她又觉得浪费可耻,所以从不拒绝我分给她的一半食物。于是在她的抱怨声和我的傻笑声中,我们稀溜溜地吃进去各种吃食,满面油光,津津有味。

厌食是之后好些年才发生的,好像一夜之间我对食物充满了厌倦。进餐对于我来说完全变成一种痛苦,我要带着极大的忍耐力才能勉强吃上几口饭,味同爵蜡,彼此辜负。那个时候我吃饭时基本不说话,也不笑,仿佛被押赴刑场的犯人,我大义凛然地为我的肠胃和身体健康向食物低头,慷慨就义,经常吃着吃着就来了脾气,莫名其妙地摔筷子。更多时候,在外人面前,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越发对眼前的食物充满憎恶。彼时极端的我已经变态到认为人最舒服的状态就是饥饿的感觉,每当我的胃因为长时间得不到食物的慰藉而空虚疼痛时,我都如得了上帝的恩赐一般欢喜兴奋。然而,我一直知道,这种行为是多么病态并且严重伤害身体。

好在这种状况持续的时间不长,大约一个月左右,之后在我努力的调整下慢慢好转,但仍旧无法回复曾经的状态。因为自我的断绝,我与食物之间没有了和谐的可能。恰如一段缘尽,无论如何缝补,终究还是不能了。

最近几年,因为之前有去到外地工作,在他乡反而对吃渐渐找回一些感觉,并且从食物种类上有了巨大突破。这得益于那两年结识的朋友,他们实在都是会吃的家伙。天南地北,天上地下,只要不是过分戕害生命的,都吃得心安理得。我耳濡目染下,学着放开心怀,接纳新知,包括重塑三观,连带着吃也上了一个台阶。只是再怎样,似乎年少时那种食物的生动性和生命的纯粹性都回不来了。

如今,生活又回复到自己的状态,吃又变成一种维持生命的仪式,实用性远远大于它的趣味性,即使多方耳濡目染,也不能再现昔日神力。

常常想,是不是今生都不会再对食物有过分的热情了呢?就像不会再对世事保有最初的幻想?谁知道呢,也许下一分钟,当我饥肠辘辘得无可无不可时,恰巧街边路角遇到熟悉的饭香,灵魂霎时穿越,我还是当年那个我,欣欣然站在灶火旁,看着锅里翻滚的热浪,大声叫一句,老板,来碗面,多放葱花少放盐!

你可能感兴趣的:(时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