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有时候给我很短暂的错觉,还没有过春节,却已经下起了软绵绵的细雨,连小鸟的叫声也像在春天时一样欢快。
这个冬天里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吆喝声,带着浓浓的乡音,我没太在意过他究竟叫着什么,只是觉得格外有力,气温很低的时候他也来,下雨的时候他也来,天气并不是阻碍他出行的原因。
这天,我刚好在阳台上收拾一个冬季后已经枯萎的植物,耳边又响起那阵熟悉的叫卖声。我顺着声音源头望过去,原来是一位老人家,看着六十多岁,然后很努力地总算听清了他口中的话语:"磨刀诶!磨刀诶,磨菜刀诶"。
我还是很惊讶地,转过头对妈妈说:“这年头还有磨刀的啊,老妈”。
她看着我说:“是不多见了,诶!对了,趁这个机会,赶紧把家里的菜刀拿下去磨磨,不好使了”。
我一听,急忙冲着阳台外喊道:“等一下,我有刀下来磨。”
那位老人听到头上传来声音,仰起头扯着嗓子说道:“好嘞,你快下来,我在这里等你呢!”
“好!”感觉满愿意都听见了我们中气十足的对话。我就这样穿着睡眠衣扛着菜刀十足包租婆的模样冲下了楼。
那位大爷早已经摆好了架势,放下了扛在肩膀上的长条板凳坐在上面,将凳子尾部小竹筐里的磨石放在了面前。
“大爷,给”,他冲我笑笑接过菜刀便埋头磨起来。
我闲着没事便开始观察他起来。外面此时下着零星小雨,他戴的棉帽上面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水珠,脸上的一双眼睛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精神抖擞。从他脸上和手上深深浅浅的皱纹以及他的身形不难看出他应该长年从事体力劳动。
我从他的头观察到脚,目光在他那双青黑色的老棉鞋上停留最久。那双鞋看着很厚实却不知道为何给我一点也不保暖的感觉,它的表面有些脏,应该是大爷在这样的雨天走街串巷溅到的污水所致,看上去给我的感觉更冷了。
我正猜测着大爷这双鞋是不是早就打湿了,他突然抬起头朝我说道:“我闺女和你看着差不多大,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来城里读高中,我就来磨刀陪她,给她找生活费,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个讨饭的,我老了,找钱不容易了”,他嘴角的皱纹随着每一个字的吐出在颤动,他这种自嘲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抱怨的成分,反而像这些无声的雨水一样轻轻地滴落在泥土里,没有人看见,也不需要人看见。
我听着心里感觉有一丝丝酸楚,安慰道:“大爷,你这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哪里像讨饭的,不要乱说”。
这句话还让他挺受用,他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老头子我啊,今年八十六了,只有这个小小姑娘了”
什么,我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我以为六十岁的大爷已经八十六了,这样的精气神看着哪里像八十六的人。
“天啊,一点都看不出来啊,看着你顶多六十出头呢”,看着我惊讶的表情老头子显示出很得意的样子,大概是为自己身体硬朗表现的自信。
这个时候雨开始变大,我下意识躲在了屋檐下面,我看着老大爷打湿的肩头觉得有些不忍心,问道:“这刮风下雨的,老大爷还是不要出来得好,虽然身体很棒,万一摔倒了也还是很麻烦的。”
“我要给我小姑娘找生活呢,我这把年纪了,想要照顾她还要管生活就只能想到靠这个赚点菜钱了。”说完话他的手上活也停下来,眼睛眯起,像狙击手一样把菜刀放在眼前对准,反复用手打量看看刀是否被磨平。
“你这刀太钝了,刀口已经很不平了,这样吧,小姑娘,你再给我加两三块钱,我把它给磨好。包你用起来和新的一样”。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像是一种试探,似乎有些害怕我会因为他提出多加两三块钱而发火。
“行!大爷你看着弄就好,谢谢大爷!”我一口答应了下来。
老大爷从长凳后面的框子里娴熟地拿出三个模样各异的磨石。我很是诧异,没想到磨刀还有那么多工具。他一直在这三块石头中来来回回打磨着我家的菜刀,他对待菜刀的样子就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让我看得连呼吸都放得格外的轻,生怕打扰到他。
这期间他停下来几次,我都以为是打磨好了伸手过去接。第一次他停下我去接时他说:"小姑娘,没好呢,我磨刀和他们可不一样,我得把刀的平整和亮度都达到要求了才算好,才对得起你给我的钱呢”
后来他也停下几次,都是为了磨刀的效果去调整工具或者坐姿,院子里很安静,我像一个虔诚的观众目不转睛地看着老大爷给我上演的这一幕剧,心里被这再普通不过的人给深深打动。
最后,他终于磨好刀,十分慎重地把它交到我手上,用手擦擦身上满是污垢的围兜后接过我的钱放进他的口袋,我看见那里面不是很丰满地一叠一块钱,却觉得它比500万要重很多。他很麻利地把所有东西整理好,一口气扛起长条板凳跨在肩膀上。
“老头子走了,你这刀肯定可以用很久,下回有需要,听见我的声音就招呼就行”,说完大爷就转身离开了。蒙蒙的雨里他的背影格外醒目,长条板凳在我的眼里延伸出一个小家,有他,有他的小小姑娘。我不知道他背后有怎样的故事,让他在八十多岁和一个十多岁的女儿相依为命,只是希望这雨对他温柔些,需要磨菜刀的人多些,好让他挣到小小姑娘的买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