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俊彤 宜春学院 电话：17879552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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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在这个阅读成了罕见现象的年代，图书馆也似乎成了只有特定群体才会进出的场所。至少林白不止一次地在图书馆门前对何然说过，他对那些刻意借书籍来进行自我标榜的文艺青年有多么不屑。但是，每次何然让林白陪他去图书馆看书的时候，林白都没有拒绝，因为他也不止一次的说过图书馆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安稳的睡个觉。
冬天的寒意被隔绝在玻璃窗外，但偌大个图书馆里还是没有几个人，可能在这寒冷的季节里，被窝才是午间休闲的最佳选择吧。
图书馆的管理员也就是何然他们班的国文老师，姓岑，是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个子不高，带着一副小小的眼镜。虽然其貌不扬，但丝毫不影响学生们对他的尊敬，尤其是他有着博学和平易近人的一面。
此时岑老师正站在一排书架前，将小推车上的一堆书一本本地整齐归位。何然和林白走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
“原来是你们俩小子，这大冬天的，来图书馆的人可不多了呦。”岑老师扶了扶眼镜说道，接着他又对着林白调侃地说：“不过，林白你这小子又是来睡觉的吧？”
林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两声。
“你们来的正好，今天刚进了一批新书，不知道有没有合你们胃口的。”岑老师指了指车上的那堆书。
林白在书堆里扒拉了一阵，但似乎并没有找到他所感兴趣的书。
何然也没有去推车上选书，他对那些畅销书没有多大兴趣，他认为阅读的捷径就是阅读经典。他在书架间徘徊了一阵，挑选了一本狄更斯的《双城记》。随意翻了几页，里面有一段话，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任何一个人，对别人来说都是深不可测的奥秘和难解之谜。”
带着这种兴趣，他捧着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由于过于专注，他连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位女生都不知道。
女生站在何然身后，神情犹豫，最后还是轻轻地“喂”了一声。
何然回过神来，循着声音，回头望去，发现眼前站着一位身材高挑，扎着马尾辫，说不上很漂亮却显得十分清秀甜美的女生。
何然茫然地问她怎么了。
“我的东西不小心夹在这本书里了。”女生说明了缘由。
闻言，何然连忙把手中的书递了过去，女生从书中取出了一片薄薄的黑色羽毛。何然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由金属制成的书签，纹理清晰。
女生把书还给何然，顺便道了一声谢，然后转身离开，没走几步，她突然回过身来，问何然觉得这本书怎样。
“嗯，还不错。”何然只翻了几页，一时也找不到更贴切的措辞回应。
“这本书值得一读。”女生笑了笑，说了声再见。
TWO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何然经常能在图书馆遇见那个女孩，大多时候两人都是相视一笑，偶尔也会停下来低声谈论一些观点，比如阅读一本书的直观感受。
一般何然发表自己的观点时都比较简短，更多的时候他是在侧耳倾听，尽管有时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摆出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他本来就善于倾听，在这某种程度上弥补了他不善言辞的缺陷。另外，在短暂的交谈中，何然对女生的才华渐渐产生了倾慕之情。
这自然引起了林白的注意。当林白在宿舍里问何然那个女生是谁时，何然一时竟回答不上来。到目前为止他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他只管她叫“图书馆女孩”。
“按照剧情发展，她很有可能成为你大学四年里唯一的女朋友。”林白掐指一算，语气肯定地说。
“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我发现女生与你做朋友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何然忍不住调侃，因为在你看来异性之间一旦关系亲近，后续的发展除了谈恋爱就没有其他选项了。
“难道还有别的选项？”林白问。
躺在床上的何然已不再理睬他，而是翻了个身，专注的盯着手上的《傲慢与偏见》。这本书也是那个女孩推荐给他的，何然原本对这本书相当抵触，因为高中老师在课堂上给学生们推荐的书，里面就有这本书，他对老师的印象并不是很好，特别是那位老师还顶着班主任的头衔。直到那天那个女孩对他说，简·奥斯丁的小说让她着迷，而她又尤其喜欢《傲慢与偏见》。就让何然对这本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觉得她认为不错的话，这本书应该还是有一些可取之处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日子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何然偶尔会想起那个图书馆女孩，他认为自己和她已经是朋友了，可他却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刚认识的时候，他觉得问对方的名字和一些基本情况有些唐突，渐渐熟悉后，他又觉得问这些问题会让两人之间产生一种陌生感，这种纠结的情绪导致他至今对女孩还是一无所知。
何然再次见到女孩是在四级考试结束的那天。
那天下午，提前交卷的何然在教学楼门口等着林白考完出来。就在他百无聊赖之际，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教学楼里走了出来，定睛看去，正是那个“图书馆女孩”。
何然举起手臂想冲她打声招呼，但立刻就将手臂垂了下来，因为他看见一个穿着时尚，长相帅气的男生推着自行车朝女生迎了上去。很显然那个男生一直在等她。
何然目送女生坐在那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上离开，良久，他耸了耸肩，什么话也没说，只不过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THREE
岑老师外出公办请了一个月的假，图书馆的差事，就交代给了何然，何然因此成了一名临时图书馆管理员。这种身份的转变并非源于他对学校的图书馆多么热爱，而是因为他在不久前弄丢了从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不幸的是其中就有一套《资治通鉴》，从书身的厚度就可以推测出这些书的价格已经超出他的赔偿能力了。
丢书的过程匪夷所思，平时何然所借的书也会有同学借阅，但这几本书在几经人手之后就杳无音信了。这件事发生后，岑老师很大度的没有让他赔偿，而是表示他可以当一个月的义工来补偿，何然当然是求之不得。
在图书馆里，何然负责馆内的日常清扫以及书籍的借阅和归还。大多时间里图书馆内非常冷清，所以何然觉得比较悠闲，不过他发现自己与那个女孩的交集越来越少，有时两三天才见她一次，一般情况下也是简单的交流几句，而且他从未见女孩借过一本书，因此就无从知晓她的一些基本信息了。
“你要是喜欢她，就直接问呀。”林白不止一次的对何然怎么说，他边说还边晃晃手指，语气显得十分老成：“你这种追女生的方式不行，效率太低了。”
见何然不说话，林白又拍了拍胸脯说：“你要是开不了口，我帮你打听打听。”他对这种事最为热衷。
何然摆摆手，神情淡然的说：“还是等到以后再说吧。”其实他更深层次的想法是只要和她做朋友就足够了。那天在教学楼门口撞见的一幕始终让他无法释怀。
夜色渐深，图书馆的闭馆时间到了，按照流程，在确保所有人离开后，何然要关上所有的灯，然后锁上大门，之前图书馆也出现过把人锁在里面的情况，毕竟像林白这种躲在图书馆角落里睡觉的家伙确实不少。
整齐排列的书架就像一块块吐司面包，何然在靠后的书架间里突然听到了一正轻微的抽泣声。他好奇地往书架间探了探脑袋，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女孩，此时她把脑袋靠在架子上，额头抵住横杆，手捧一本书，马尾辫温顺的垂着，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
“嘿，你怎么了？”何然轻声的问道。
女孩急忙别过头，伸手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回过头来冲何然笑了笑。
何然看得出女孩笑得很勉强，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氛一下变得有些尴尬，何然干咳了一声，决定打破当前的沉默。
“你不会是被书中的情节感动了吧？”何然半开玩笑的说。接着他瞟了一眼女孩手中早已合上的书，封面上“公务员考试指南”几个大字眼映入他的眼帘，他不由得暗骂自己是个白痴。
“当然不是。”女孩微微一笑，但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鼻音，“只是感情上出了些问题。”末了，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些烦心事。”
何然一向不怎么会安慰人，思索了片刻，他说：“那一起走走吧。”
话刚出口。何然恨不得马上收回来，这么唐突的话他真希望女孩没有听到，然而他还是明显捕捉到女孩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孩最后竟点头应承了下来。
FOUR
何然和那个女孩走出图书馆，两人在夜暮笼罩下的校园里并肩走着。何然向女生说起自己和林白在学校后山烤地瓜却被班主任撞见，结果两人落荒而逃，他在半路被杂草绊倒，直接从半山腰滚到山脚的趣事。
女孩听她说完，眼睛眯成了半弯，痴痴的笑了起来，萎糜的情绪似乎消散了不少。突然，女孩说想去校门外吃点东西，两人便往校门口方向走去。
何然与女孩走出了校门，沿着人行道缓缓走着，一路上互相交谈着。在平时，何然除了林白以外，很少和其他人交流，尤其是女生。有时他宁愿坐着发呆，也不会主动找女生攀谈，林白时常取笑他，说他天生不具有和女生沟通的功能。但与眼前这个女孩交流起来，何然却没有任何障碍，因为这个女孩总给他一种亲近感。
两人不知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家卖关东煮的小店前停了下来，各自打包了一份料理，然后走到了附近的一座天桥上。
天桥上行人寥寥，何然与女孩各自捧着热腾腾的料理，望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这时，女孩神情黯然的告诉何然，她谈了两年的恋爱，在昨天宣告结束了。
“在校园里，这种事情很难善始善终，对吧？”女孩苦涩的说。
“我认同这样一句话，”何然沉吟片刻说：“有些事情即使猜到了结果，也并不意味着不能享受过程。”说完女孩宽慰的笑了笑。
女孩遭遇了情感上的问题，是在何然的意料之中的，但他猜想一个女孩独自在图书馆伤心落泪，这种悲伤的程度应该不仅仅是感情上遇到挫折这么简单。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种情况似乎更应该向朋友倾诉，而不是独自承受，难道她身边没有朋友吗？于是他向女孩提了这个疑问。
“平时能交心的朋友也没几个。”女孩说，“况且快乐才需要分享，烦心的事何苦去影响别人呢。”
这句话让何然感同身受，他也从不在别人面前流露出糟糕的情绪，即使是关系最铁的林白，也从没见过他伤心难过的样子。
“我们算是朋友吧？”女孩突然问。
何然一脸认真的回答道：“算。”
闻言，女孩似乎很高兴，喃喃的说了一句：“在这座城市里又多了一位朋友。”
FIVE
女孩“失踪”了。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何然已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那个女孩了，于是他得出了这样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
后来何然努力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直到他把她送回女生宿舍，期间女孩除了说她失恋了之外，并没有说过还遭遇了其他什么变故，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她不高兴了吗？
“眼见着机会来了，突然又无疾而终了。”林白挖苦道。此时他正坐在何然面前的桌沿上，嘴里叼着一根牙签，声音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显得十分刺耳。
何然头也不抬的坐着，淡淡地说：“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即使突然失去了，又有什么必要感到惋惜呢？”
“真的？”林白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说：“我已经打听到了那个女孩的一些消息，你想听吗？”
“你要是想说的话，我不会阻拦你。”
林白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要让林白憋住话，比让他天天不逃课还难受。
果不其然，林白最终还是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和盘托出。这还得先从林白参加学校篮球队的事情说起。林白打篮球打得很好，因此早早的被吸纳进了校篮球队，在几天前的一次聚会中，林白从同年级的一位队友口中得知，他们班的一位女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突然转学了，而时间差不多就在一个月前，林白自然把这件事和“图书馆女孩”“失踪”的事联系到了一起。
何然停下笔，良久，叹了口气说：“看来还真是无疾而终了。”
SIX
转眼间，期末考逐渐临近，天气也变得愈加寒冷。
这天中午，何然正往宿舍走去，经过图书馆时，他突然见到有人朝自己招手。他定睛望去，震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消失了几个月的“图书馆女孩”。
“你不是转学了吗？”何然快步走上前去，一脸错愕的问。
女孩微微点头承认，只说了一句“说来话长”，接着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张黑色的羽毛状的金属书签递给何然，何然伸手接了过来，不禁想起他与女孩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女孩向何然讲起了自己失踪的经历。其实那天女孩之所以在图书馆里如此难过，除了失恋之外，还因为她的父母在争争吵吵几年之后决定离婚了，她的弟弟将和爸爸继续留在这座城市生活，而她却要与妈妈前往另一座城市，在那段异常灰暗的日子里，她甚至觉得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还好，现在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了。”女孩平静地说，“趁这次回来探望爸爸，也想向这座城市里的一些朋友告别，因为当时走的太匆忙了。”
何然始终专注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很感激女孩把他当成朋友，虽然他与女孩的关系以这样戏剧性的结尾收场，但他并不觉得遗憾。生命中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去强求，况且能与女孩相识并成为朋友，他已经很满足了。
交谈了几分钟，女孩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该走了。下午两点半的动车。”
何然点了点头，说了声再见，待女孩转身之际，他突然又叫住了她，尴尬地笑说：“最后，我想问问你的名字。”
“柳婉。”女孩微笑着回答。
何然杵在原地，看着女孩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中越变越小。那一刻，他多么希望时间停止，好让女孩的背影永远停留在他的视线之内，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遇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