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啦

五月中旬,夏日炎炎,天气很闷,辗转难眠,估计又要来一场暴雨。忽想起幼时,这个时候正临近经常停电的日子。

村中皆是砖瓦房,空调还未在村中落户,夏日入睡靠的三样东西——一方蚊帐、一盘蚊香、一把蒲扇。蚊帐是必须的,帐门一拉,蚊子是无论如何进不来的。若是无那一方蚊帐,吃人的蚊子会搅得人整夜不得入睡。蚊香多有人点,一盘蚊香拆成两个单盘,打火机点着后就开始冒烟,白色的烟,不能放床头,熏人,得放床尾。半夜忽醒,能见到一点透红缓缓吞噬着黑盘,速度可与蜗牛相比。次日醒来,点蚊香的盘子里整整齐齐的香烬,大圈到小圈像蜗牛壳的线纹,如果给蚊香起个别名,蜗牛壳理当上榜。蒲扇多是老人小孩用,大人多是不用的。那蒲扇不知是什么做的,像是某种植物的叶子削成的一个圆面,一整片叶子削出来的。正中扇柄半圆柱形,极硬。扇面极大,有褶皱,似那叶子本就长这样,又似有人故意为之加大扇面的面积,手臂一挥就是好大的风,凉快得很。蒲扇来回扇动,能听见两半扇面微折的窸窣声,好听得很。

也有滤粮食的大风扇,扇叶呜呜地转,吹出来的风嗖嗖的,皮肤凉凉的,不甚舒服,总觉得不如蒲扇来得轻柔、凉爽。大人是极喜欢的,忙活一天洗一个冷水澡,凉嗖嗖的风吹着,很快便起了鼾声。

村中有一个大的供电箱,就在我家屋子东北方,隔着一条马路。乡里的变电站沿着一路低矮的电线杆将电送到大电箱,大电箱再沿着四方延伸的电线送入各家各户的小电表。大电箱已有好些个年头了,箱门有些地方已有锈迹。沿路的电线杆非常低矮,水泥做的杆壁上坑坑洼洼的。有一根电线杆上还绑着两个扩音喇叭,固定的铁圈已经锈迹斑斑。

六月份,也可能是七月份,天地像个蒸笼,人人头上冒着热气,只有傍晚的风能给人一丝凉意。于是傍晚在村中溜达的人就特别多——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男人光着膀子穿一大裤衩,女人穿着单衫也穿着大裤衩,老人穿一条长薄裤手拿一蒲扇,小孩满地乱跑,三五成群在村头拉家常。

因供电设施不是很好,每至暑期,各家各户开了风扇,供电箱就容易跳闸,时常跳。跳闸时满村的灯光就暗下去了,人声就起来了。家里人起床看看周围人家,灯都是灭的,哦——晓得了,跳闸了。

这时,就有一人拿着大手电,一人拿着一根竹竿,一路疾走到电箱旁,手电筒照着,用竹竿把箱门拨开,仔细找着要把哪个按钮抵上去。正弄着,小孩子就沿着马路跑,围着人跑,喊着“停电啦!停电了!”几个孩子一起喊,从村东头传到村西头,像个信使一样,整个村子的人就知道了。不一会儿,周围就已经围了一圈人,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拉家常一边看送电,不远处也三五人围着看。送电的人看了老半天,手中竹竿一抵,“啪”,按钮上去了,电也送上去了。孩子们就沿着马路跑,喊着“来电啦!来电啦!”,整个村子一下就亮起来了。

来电了,电箱周围围观的人就慢慢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摇一边拉家常,村子里便又安静下来,只有鱼塘的青蛙“呱呱”的叫。

有一次,大概是八点多,村子里停电了。懂电的人到电箱一看,不是电箱的问题,就赶紧打电话向乡里的供电所询问,得知是乡那边的线路出了问题,人群声就大了起来,相互猜测着线路怎么怎么了,精神一下就上来了,也不觉着困,站在村口摇着蒲扇就聊起天来了。只有孩子在马路上来回跑,喊着“停电啦!停电啦!”,声音从村东头传到村西头。有后来的不知情况的,老远朝着孩子问“怎还没来电嗒?”“乡里那边停电啦!一时半会来不了啦!”说完一群孩子就跑到别处去了。鱼塘里的青蛙听见路上有人,就都不作声,往鱼塘里看,好几双眼睛在月光下格外的亮,青蛙也是睡不着的哩。

我想念我的蒲扇,想念我的蛙鸣,想念在每个停电的晚上奔跑在马路牙子上,大声喊着“停电啦!停电啦!”

想着想着,不觉心中闷热感尽散,已然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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