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一个雨露降临北京的夜里,雷鸣声还在陆续传来,空气里弥漫着大量水汽。我似乎又看得到保定雨雪纷飞的夜。那时候我尚不知男女感情究竟是何。那时候你即便对我的缺点了如指掌,仍旧选择在我的身旁,纵容我自由欢快。看了《山楂树之恋》的文字,我似乎比谁都明白。我们都曾经遇到过生命里的“老三”,并且命里很难留住。最凄美的故事往往是在旁人眼里完美无瑕的时候戛然而止,猝然谢幕。于是我们只能长歌当哭之后,颔首度过明天,同时带着“你要好好活着”寄托般的延续。
一、
老M比我高一级。认识老M的那个昏黑冷峭的冬天里的夜晚,我至今记忆犹新。我和老M约好在校门口见面,但是路灯下,我们竟然擦身而过,错过了。于是互相电话,从头再找,直至遇到。
此后,柜子坏了他去修,电脑坏了他去修,朋友去了需要住宿也是他事无巨细安排,下自习晚了不敢独自穿过幽暗的校园长路回宿舍也常常联系他等我一起往宿舍区走……
老M会送给我看一些好书,那个年纪的我以为天下无贼,见了好人会很放肆,于是常常主动到他那里去蹭吃一些零食。老M惯我,每次外出实习回来,总会买一兜子我喜欢的点心给我。
情深不寿,天见犹妒。老M待我如亲人,无私无影更无求。那时我做记者,连续熬夜至憔悴不堪,也曾遇到难处默默流泪。当我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老M总会出现,收拾我的旧摊子,扶起我的脊梁,陪伴我左右,永无嫌弃。北京被地震波及的时候,我正在十七楼的演播室紧张制作样片,有两个人第一时间急匆匆问我是否平安,老M和我的那位姐姐。我知道,在北京,他们是不折不扣的亲人。
当大片雪花落在北京街头,把路边盲道掩盖的严严实实。过了年就是我的本命年,年前下了很大的雪。我曾和老M约着去潭柘寺祈祷平安。那时我依旧在媒体工作,尚有新闻理想,因激情拼了命去辛苦。周末,我在近午时才醒来,看到老M的短信,大意是,雪大天冷,担心怕冷的我去山上受苦,他自己起早去了,去替我完成心愿,等来年春天暖和了再陪我一起去。老M带回两串佛珠,一串是给我,一串给我姥姥。我姥姥和我一个属相,他替我连姥姥也想到了。
一起去潭柘寺成了永远无法实现的美丽梦想。
二、
但是我们去过雍和宫,曾踩着树叶谈史铁生。史铁生走的时候,我们的记忆里的内容也停止了。我总也忘不掉雍和宫东侧那条记忆中的路。世界是静谧的,暖阳静静在大地流淌,湿软的风,一栋栋彰显岁月的瓦房。古树皮显然经历过年轮摧残,但充满生机的树枝却自由自在迎着天空,那是岁月满怀期待的张望。
绿意阑珊,枝叶娉婷。
三、
我更希望的是老M能过得好,过得很好,最起码应该比起我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过得好,好不知道多少千万倍吧。曾经的我敢拿青春赌明年,不懂女子本身柔弱需要依靠。二十几岁的我,敢拿“义气”掩饰朦胧的情感,那时的我,义薄云天。
曾经脑中的“义气”伤害了谁,错过了谁?近十年后,我体会的出,伴有刈痛。
称老M为“老”,是因为他为人慷慨,仗义,慧性,善良,还有就是,他认为自己出生比我早,以兄长自称,天生一副儒雅范儿。生活中很多无可奈何往往是若干年后才被领悟,有时被称之为命数,一旦遇到,在劫难逃。
曾经交谈,老M为难抉择,我却选择回避。多年后,我原以为留下空间,让他顺心而为的无言,在他看来一定是留有客气的冷淡与舍弃。我终于明白了那看似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义气”到底是什么?当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雾气袭来,遮住我的脸,我知道失去的距离。不用刻意去想,因为从来没有忘记,那时所谓的“义气”,到底伤害了谁?
最后,老M走了。是我用看似不容自私的“义气”逼走了他。我也最终在北京少了老M这么一位亲人。有一种珍贵是真实相伴,经年过后,却愈发分明。后来我曾见到师兄们为他送行的照片,我感觉得到照片里他的内心翻腾,我仿佛看得见北京西站的火车扬起的风尘,带着他无限的情感,去了。
见过一首诗,似乎是萨福写的,“我既非死去,也并非活着,我只是在生与死之间苟延残喘,而那片心柔嫩似青草……”
四、
后来见过老M一次。他不吃肉,却给我要了一份红烧肉,菜品端上来像小船。
我收到过他写来的文字,其中一篇是《温柔一刀》,写给我。读得我沉静隐痛但安详。那是一种怎样的恩情,占据我内心最踏实的位置。从不责怪,必须让我心安以对。
石家庄旧火车站附近的一个站台,有辆公交车通到老M家,他曾指给我。这数年里,我每每回家,站在那里,总有天涯海角的悲怆。仅仅只有一个初夏的夜,依旧是白衬衣、牛仔裤的他,骑自行车接上我送我回住处。白炽的路灯,槐花飘香的小路,不想到成为最后的分别。星河灿烂,日月之行,泉石激韵,已无来时。
沧海横流,因缘际会。这些年,我身边走过不少匆匆相遇,擦身而过的人,来不及认识。大多时候我感到悲哀,认识你久了,你就成了我脑子里男人的模样,无私,无求,温暖,陪伴……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当年开满鲜花的草地,现在已经荒芜,却留下了美好的回忆,在每一个相似的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