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中医》：一步之遥？
见过不少这种事情。
某某事事挤兑某某某，结果某日，某某某放了颗卫星。
《老中医》里的赵闵堂（冯远征饰）瞧不上翁泉海（陈宝国饰）。
某天翁泉海就让他开了眼。
1.
报上说有一孕妇难产，胎死腹中命在旦夕，上海中医界无人敢接手。
救人要紧，翁泉海提起医箱上门请诊。
病家问明他是刚从秦仲山官司里脱身的翁泉海，立即将他轰出门。
妇科是赵闵堂专长，他信心百倍地进了孕妇家。
搭脉用药，胎儿有了动静。
捡到大漏了。暗喜。机会在手不能放手。
他请来记者，详细报道他妙手回春的精湛医术。
一天过去，胎儿又没了动静。
报纸转而说疗效不佳，孕妇命悬一线。
闹得赵闵堂慌了神，把孕妇治疗转交给了来找他的翁泉海。
翁泉海两副药下去，孕妇死里逃生。
这事立马爆出大新闻。
赵闵堂出名心切却被打脸；翁泉海没想出名却轰动上海。
2.
救不活孕妇怎么办？丢丑砸牌子怎么办？才吃了官司，万一又吃官司怎么办？
翁泉海不受这些花花肠子牵绊。
那个时代，中医相互之间是保密的，秘方传男不传女，看病不给病人方子，煎药不能出诊所。
诸多的不合理。
但约定俗成的规矩，谁也不能违反。翁泉海顾不了那么多。
他被拒之门外，仍然惦记孕妇病情。
他不由自主地登门找赵闵堂，希望了解治疗情况，甚至看到开的什么方子。
赵闵堂自然不买账，阴阳怪气寒暄两句便高喊送客。翁泉海被逐并不在意，哂笑而退。
待翁泉海接手治疗，他坐在病房外的长凳上，寸步不离，小心候着孕妇反应，第一时间应对病情变化，及时采取措施。
他吃不好休息不好。
当孕妇丈夫说要报答他的大恩大德时，他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
说不需要，只要一碗阳春面。
任何结果，无论好坏，都是过程的结果。
翁泉海尽人事听天命，一步一个脚印，抓住了孕妇的一线生机，收获了他想要的结果。
3.
赵闵堂不一样。
他想法太多。为名、为利、为跟翁泉海较劲。
当初赵闵堂看了全上海中医都不敢接治孕妇的报道时，心里翻江倒海。
医况棘手风险太大不能去；可这是打响名头的好机会啊，应该一搏。
他想约好友吴雪初（曹可凡饰）一起分担风险。
可吴雪初因为上次跟他在秦仲山案子上吃了亏，这次说什么也不干。
赵闵堂夫人（丁嘉丽饰）见诊所门可罗雀，怂恿他去。治好了，声震上海滩，病人会自动来求医。
赵闵堂犹犹豫豫，反反复复，还是望而却步。
当他看到翁泉海被病家轰出来的那一幕时，终于有了底气。
一个乡下人都敢，我堂堂中西医妇科大夫为什么不敢？
赵闵堂和翁泉海并不熟悉，这么较劲，是因为在秦仲山案子里有明来暗往的牵扯。
吴雪初认为给秦仲山开的方子，翁泉海的更对症。这让赵闵堂酸溜溜地很不舒服。
天赐良机，病家拒绝了翁泉海，这不是我赵某的机会是什么。
的确，赵闵堂祖传中医，留学西洋，经验丰富，医术了得。
可胎儿老不见下来，报纸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始尽情贬他，反正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赵闵堂陷入窘境。
束手无策，进退两难，简直要崩溃了，当初的信心满满全然不见。
他去找吴雪初拿主意。
4.
吴雪初不是产科大夫，无主意有计谋。叫他拖，拖到没办法了病家自己会去西医医院手术。
但孕妇拖不起，病家和记者追得赵闵堂团团转。
他被逼无奈，想了一个赶紧脱身的办法。
他要徒弟小龙配合，说是病家没按医嘱让孕妇分三次喝药，一次全喝了才造成不下胎的后果。
其实吹牛了就吹牛了，毕竟病这个东西是说不准的，谁也不敢打包票。
可赵闵堂编造谎言，急着把责任推给了病家。
赵闵堂的认知界限停在这里。
他被“要承担责任的问题”搅晕，给拐带到一边，完全没想要在医术上再行一步。
技术问题变成道德问题。
说明价值观这种底层逻辑，迟早会影响外在，特别是在节骨眼上现身。
它决定胸怀、行为、甚至技术，和让人走多远。
5.
赵闵堂盯着翁泉海的药方出神。
他与自己开的方子比对，感觉基本一样。
遗憾的是他少了一味：生牛膝。
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赵闵堂认为自己经验足够，药方是他经验的体现。
可他的药方表达的是过去时。
翁泉海吸收了自己经验中用得着的部分，去掉了用不着的部分，增加了他现场观测孕妇即时反馈的信息。
方子表达的是现在时：经验+生牛膝。
如果赵闵堂把和记者吹嘘的时间用来深究排不出胎儿的原因，也许就加上“生牛膝”而扬名立万了。
如果赵闵堂临危不乱，继续冷静查明病情，也许就用到“生牛膝”了。
他毕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妇科大夫。
他竟然没有。
只差一味。一步之遥。
赵闵堂和翁泉海的距离是一步之遥。而这是个遥远的“遥”。
这个“遥”字内容很多。
集合了翁泉海曾被摊上的官司。无数次受挫。被人赶出门，仍然不放弃对孕妇的治疗。
是他在医院长凳上没日没夜地熬更守护。
是他用几十年储存经验号出的脉。是他对写了扔，扔了写药方的精微调配。
像是探险，翁泉海历尽千辛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区域搜寻。
终于抱得宝石归——生牛膝。
条条道路通罗马？
真不一定。
当赵闵堂欺骗病家的想法冒出来时，他就和“生牛膝”擦肩而过了。
他在最后一公里拐弯儿，悄然放弃了临门一脚。
6.
更啰嗦的是欺骗带来缺乏信任的后遗症。
可想而知，徒儿小龙对赵闵堂的信任度必然下降，难说今后师傅不会甩锅给自己。
赵闵堂会惯性地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东猜猜西猜猜，疑虑重重，白白耽搁时间，把事情复杂化，把自己弄得别扭。
在虚空里踩棉花，决断落不了地。
形成这种思维模式会累。
翁泉海治好了孕妇，记者和病人挤破了诊所。
翁泉海诚恳地说，我是根据赵闵堂大夫的诊断和药方调了几位药而已。
孕妇痊愈，也有赵大夫功劳。
可报纸没提赵闵堂的前期工作。翁泉海过意不去，请赵闵堂喝酒。
要赵闵堂见谅，因为他没那么大能耐要报纸重写。
若此时，赵闵堂和翁泉海尽释前嫌，把酒言欢，再就医术探讨一番，也许二人会成为莫逆之交。
可赵闵堂不释怀，不给翁泉海好脸，说没空，不去。
他始终有个疙瘩，这个土包子不如自己，为什么就治好了孕妇呢。
哼。生气。
他虚情假意，认为翁泉海也虚情假意；他唬弄过病家，认为翁泉海也会放马后炮唬弄他。
他要翁泉海不要介怀，可他很介怀。
这是赵闵堂的思维模式决定的，遇人遇事纠结又纠结，要不说他会很累。
7.
翁泉海为患者着想，哪怕是招一个学徒，他都谨慎小心，生怕疏忽，引起不良后果。
想学医的余运来天天睡在泉海堂门口，说是为诊所防贼，其实是执意要拜翁泉海为师。
他字写得差，翁泉海让他先练习写字。
余运来觉得大夫只要治好病就行了，字写得好不好不重要。字写得再好，医不好病人，那也不是好大夫。
道理讲得通。翁泉海却说此言差矣。
他告诉余运来，一手好字，患者认为医生是认真的，会对医生尊重和信任，十分病就去了一分。
如果药方写得潦草，病家看不懂，今后不上门是小事，让药师配错了药就是贻误人命的大事。
翁泉海观察余运来的字，直说，你一辈子都不是学中医的料。
这对余运来打击不小。可余运来不走，给翁泉海端茶倒水更加勤快。
过不多久，他把方子唱错了。
余运来是个小年轻，干活勤快，处世灵动。有错改了就好。
可翁泉海坚持不收他为徒。为什么？
弹幕议论纷纷。有条说：学医的必须心有大仁。
显然翁泉海没有从余运来身上看出有大仁的迹象。
任他如何栽培也白搭。即使学成也走不远，还不如早点放他去学一个谋生技能。
8.
希波克拉底誓言，出自希腊伯里克利时代和中国的孔子时代。
内容大致是要行医者发誓言行自律，以患者为要。
关于希波克拉底誓言，赵闵堂留过洋应该知道，但可能印象模糊了。
翁泉海是孟河中医传人，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却俨然得其精髓。
希波克拉底誓言本身是否是一种崖岸自高的伪善？
这个问题，时时有人问。
问了2400多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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