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

沈复,生活在清代乾隆和嘉庆年间。他于1763年生于苏州一个传统的文人家庭,父亲在江浙地区官宦之家做幕僚,家境小康。他自幼接受诗词文化教育,并受到当时士族生活美学的熏陶,拥有相当的生活美学追求。他18岁时与表姐陈芸结婚,二人的夫妻生活既有花前月下的美好,也有冬夜奔逃的仓皇。1803年,年仅41岁的陈芸去世后,沈复怀念妻子,追忆一生生活,写下这本《浮生六记》,记述夫妻半生的喜乐闲情和坎坷遭遇。

关于本书

《浮生六记》问世两百年来,一直受到世人的推崇和喜爱。这是清代作者沈复所写的一部自传体散文作品。遗憾的是,本书在流传过程中,后面两记不幸遗失,仅留前面四记。前面四记主要记述了沈复与妻子陈芸二十三年的夫妻生活,以及沈复在妻子亡逝前后的游历经历。

沈复和陈芸夫妻二人并没有特别惊心动魄的经历,不过通过沈复生动的记述,让读者感受到夫妻二人深切的情感和深邃的精神共鸣,以及他们面对困境超脱淡泊的精神气质。沈复豁达开阔,疏财仗义,淡泊名利,有豪士风范,陈芸娴淑多艺,聪慧多情,能与丈夫琴瑟和鸣,共享人生闲情与欢乐,也能与丈夫共赴险境,共同面对生活挫折,他们的生活为后人羡慕和推崇。

  讲述的是作者沈复和妻子陈芸平凡而又充满情趣的居家生活,以及后来二人飘零他乡、最终天人两隔的悲苦命运。这本书表达真诚直率,情感打动人心,从首次出版至今,已经出版发行了不下一百种版本。近几年,有的版本销量高达百万册。我就以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00年出版的这一版本为参照,用大约26分钟的时间,来跟你一同欣赏这部中国古典名作的魅力。

首先,我们来了解一下这本书的作者以及这部作品的特别情况。

作者沈复,在历史上默默无闻,存世的仅有《浮生六记》这一部著作。他的生平和经历,各类史书上都没有记载,我们只能从《浮生六记》中作者自己的陈述中得知。他出生于1763年,生活在清代乾隆皇帝和嘉庆皇帝的时代,巧的是,他出生这一年正好是《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去世之年。

沈复出身于苏州一个没落的文人之家,父亲长期在江浙一带给官府和实力人物做幕僚,在当地拥有一定的影响力,也置办了一些产业。所以,沈复从小就受到文化和美学观念的熏陶,而且他的父亲为人侠义,乐善好施,这也影响了沈复的性情。沈复幼年曾求学于苏杭地区的知名文化人士,不过最终半途而废,他自己并未参加科举,长大后先是跟随父亲在各地幕僚中工作,后来开始独立游幕各地,也经过商,生活时而宽裕,时而又捉襟见肘,一生事业平平,算不上什么“成功人士”。

妻子陈芸也只是略通文墨的女性,既不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也不是什么社会名媛,而且一生命运坎坷,四十岁就去世了。她去世之后,沈复写作《浮生六记》,回忆自己一生,记述夫妻感情和生活经历。他把自己的一生分了六个部分,这正是书名“浮生六记”的由来。

《浮生六记》第一记《闺房记乐》,记录的是他和妻子陈芸美好的夫妻生活,夫妻二人自相识、订婚,到洞房花烛以及其后一生的夫妻情事。细节生动,活灵活现,夫妻恩爱,夫唱妇随,这是一曲伉俪情深的欢歌。第二记名为《闲情记趣》,说的都是夫妻二人在生活情趣上的追求。虽然说的是闲情逸趣,但也是夫妻二人心心相印,一同享受生活情趣的经历。

      《浮生六记》不同于很多文学作品,它并没有着眼于时代,关注于宏大的叙事和精妙的言辞,既不是历史记载,也不是社会风俗描绘,也不是虚构文学,它只是用清浅平淡的语言,记录家庭和个人琐事,不仅特别,而且因为真挚和深情,而成为中国古典文学史上一朵清淡美妙的小花。它虽然写家庭和个人,但是视野开阔,亲切感人,在结构体例上也不俗气,在文学史上也是绝无仅有。

《浮生六记》是沈复一生的自传,不管是写夫妻生活,还是个人情绪,以及夫妻二人的困境和游历,其中最关键的一条主线就是夫妻二人的感情和生活经历,以及面对喜乐和坎坷困境时,夫妻二人的相知、相守和相爱。今天呢,我们就从本书中最精华的两记——《闺房记乐》和《坎坷记愁》,来看看一本记录夫妻生活和感情的书,因何如此打动人心,以及这位“芸”,为何被林语堂先生称作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

    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位可爱的女人陈芸。我们从《闺房记乐》中能看到的,便是陈芸温柔聪慧的性格,美好的生活情趣,以及她与作者沈复之间从少年时代就建立起来的深厚感情。

诗经第一篇说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沈复说,想到《诗经》的第一篇《关雎》就是写男女互相倾慕之情,所以他就把记述夫妻情事的闺房记乐放在开篇第一记。开篇就写男欢女爱,在众多的作品中,都显得另类和特别。但这并非是为了别出心裁,而是出于对妻子深沉的爱。陈芸是沈复舅舅的女儿,是沈复的表妹。二人自幼相识。沈复稍懂人事,十三岁时,心中便充满对陈芸的喜爱之情,于是就对母亲说非她不娶。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到底是什么如此吸引沈复呢?一方面是陈芸的外貌,陈芸生的“削肩长项,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惟两齿微露”。沈复承认,陈芸的样子并不是特别漂亮,但是却非常吸引他,他说,陈芸那种特有的温柔缠绵之态,和她柔和的性情,都让自己感到心神安宁。不过最吸引沈复的还是陈芸的才情与聪慧。陈芸牙牙学语时,家人把白居易那首六百多字的长诗《琵琶行》教给她,她竟然就能够背诵下来,等年龄稍长,她见到一册《琵琶行》,依靠幼年的背诵,一个字一个字地按照读音辨认,于是不仅识了字,还渐渐懂得了吟咏诗句。

她不仅多才,而且多艺。陈芸出身清苦,四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剩下母亲带着她和弟弟艰难生活。她学女红,刺绣做得很好,一家三口全靠她来养活。订婚之后,沈复在一次婚礼上见到陈芸,当时满屋子宾客都衣着鲜亮,只有陈芸穿着素雅,只一双自己做的绣鞋夺人耳目,鞋面刺绣非常精巧,独具的慧心也深深吸引了沈复。

两人十三岁订婚,十八岁成婚。洞房花烛之夜,吃夜宵时,陈芸说自己正在吃斋,而且已经坚持好几年。沈复暗中细算,她开始吃斋之时,应该正是几年前自己长水痘的时候,才知道陈芸吃斋是为了祈求自己早日康复,于是内心十分感动。他便对陈芸说道:“你见我今天皮肤光鲜,不再生水痘了,也可以开戒,不用吃斋了。”

陈芸嫁进沈家,对公婆十分恭敬,与其他人则以和悦温柔相处,为人处事,井然分明。每天早上,阳光爬上窗子,陈芸就起来。她说,这样做是怕其他人说新娘子懒惰,沈复虽然喜欢睡懒觉,但是很赞赏她这样的做法,于是也跟着早起,改掉了贪睡的习惯。夫妻二人入住新居,沈复给陈芸的屋子起名“宾香阁”,陈芸的芸是一种香草,应了阁名的香字,而“宾”字,则是相敬如宾的意思。用沈复的话来说,二人“耳鬓厮磨,亲同形影,爱恋之情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夫妻二人,情感弥坚,沈复刻了两方图章,上面的字样是“愿生生世世为夫妻”,以记录夫妻二人心心相印、相知相爱的感情。这便是二人青梅竹马的相识故事。在婚后的生活里,二人不但情投意合,更是谈诗论赋,说古论今,构筑起自己的精神家园。

新婚后不久的一天,沈复凌晨归来,发现陈芸仍在蜡烛灯火下读书。陈芸说道:“刚才正准备睡,在书柜内看到这本《西厢记》。以前只听说这本书的大名,今天读了,才觉得真是好。”又值新婚,二人谈笑嬉戏,沈复形容,“恍若密友重逢。”从此开始,二人成了谈诗论文的良师益友。陈芸虽然出身平凡,但是却有不俗的品味,不仅能够跟丈夫吟诗作赋,还能锦上添花,而那些美丽的花,在夫妻二人相互体贴和彼此照应的生活中,显得尤其迷人。

    在沈复的家庭中,父亲是一家之长和主要的经济来源,在家中自然占据主导地位。沈复和妻子陈芸在家庭中作为从属,加上他们不流于一般世俗的个性,追求精神生活,难免为一般人所不能理解,并最终容易引起矛盾,越演越烈。沈复在家族中排行第三。刚开始时,全家上下都喊陈芸为“三娘”,后来就变成了“三太太”。太太在当时是对官员妻子的称呼,称呼平民的妻子为太太,当然带有讥讽的成分,讥讽的来由沈复虽然没有明说,但大概与陈芸识文断字,而且追求精神生活有一定的关系。作为家庭的“异类”,陈芸难免鹤立鸡群,并被整个家庭所不容,最终受到排挤。虽然她有一些在大家庭生存的智慧,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引起公公的误会,并和沈复一起被逐出家门。无奈之下,夫妻二人只好借住在朋友家中。

陈芸身体状况本就不好,加上她和沈复遭受的困境,身体更不如以前。此时屋漏偏逢连阴雨,陈芸的娘家也出现了很大变故,先是家中仅有的弟弟外出时失踪,母亲又因为思念儿子积郁成疾去世。家人尽失,陈芸悲痛过度,身体大出血的病症又加重了。

沈复和陈芸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叫青君,十四岁,知书达理,善于持家。儿子叫逢森,十二岁,正在读书。沈复连年没有工作和收入,无奈之下就在家里开了一个书画铺子,可惜生意惨淡。女儿青君穿着单薄的衣服过冬,冷的发抖,还懂事地说不冷。一家人度日艰难。为了省钱,陈芸虽然病重,却坚决不肯吃药。她听说有个刺绣《心经》的活儿能赚钱,就接了下来,靠刺绣的手艺换钱来贴补家用。但就像沈复说的,“弱者骤劳”,本来身体状况就很差的陈芸,因为劳累又增添了新的病症。

危难时分,陈芸一位嫁到无锡的结拜姐妹听说她病重,便邀请夫妻二人去乡间小住调养。二人将女儿和儿子进行了安置,准备前往。这一段描写了本书中最让人痛彻心扉的一幕。在此之前,沈复的一个朋友向别人借钱,请沈复做了担保人。但是后来这个人携款逃之夭夭,搞得债主天天跑到沈家门外催债。这天,为了避开债主的纠缠,夫妻二人决定赶早偷偷出行。当时已经临近春节。当夜,他们先让人把行李挑送到船上,到了五鼓,也就是将近凌晨四点,热了粥大家吃了。儿子逢森听到声音,醒来问道:母亲这是去干什么?陈芸骗他说,只是出门看病。

接下来这段,沈复写的特别生动,以至让人读来心痛不已。“鸡声三唱,芸含泪扶妪,启后门将出。”因为躲避邻居和逼债人,所以扶着老仆,深夜从后门离开。刚一出门,儿子逢森忽然大哭道:“母亲,你不回来了吗!”女儿青君唯恐惊动了逼债人和邻居,赶忙捂住弟弟的嘴安慰他。沈复悲痛地写道:“当是时,余二人寸肠已断,不能复作一语”。夫妻二人心中悲痛不已,却不能说出一句话,只能互相劝慰道,别哭,别哭。身体虚弱至极的陈芸走出巷子十多步,就已经走不动了。沈复背着陈芸,老仆人在前面提着灯笼,一行人狼狈上船。船开之后,陈芸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沈复和陈芸到无锡时,是腊月二十六日的凌晨,离除夕只剩几天了。不过幸运的是,当他们到了无锡锡山,得到了陈芸那位结拜姐妹很好的照应。尽管有了依靠,夫妻二人并没有觉得有了依靠就疏于生计。元宵节后,二人就商议起未来的打算。陈芸说,你的姐夫现在在靖江当会计,十年前他曾向借过你一些钱,当时为了凑数,我还把钗子典当了呢。听说靖江离这里不远,你可以去一趟。

从这一段叙述里可以看出,沈复陈芸夫妻二人的为人和处世胸怀——在友人家中居住十多天,就过意不去,赶紧想着谋生自立。夫妻二人重义轻财,即使是穷困潦倒走投无路之际,也只是选择曾经帮助过的人去求助。由此可见他们的人格和情操。沈复决定前往靖江找亲友索要多年前的旧债,总算筹到了一些钱。二月春暖之后,沈复置办了行装,在扬州谋到了一份“代司笔墨”的文书职务,总算稍微安定下来。

一年多后,陈芸到扬州刚与丈夫团聚,结果沈复工作的地方却突然裁员,沈复被辞,一下子失去了经济来源。虽然失去了生活依靠,妻子陈芸不但没有一句怨言,反而不断安慰他,花尽心思为丈夫谋划。夫妻二人捱到春天,陈芸的血疾之症突然大发,沈复再次前往靖江求助亲友。为了让妻子宽心,他谎称自己是骑着驴子回家,其实是步行,携带着干粮,边走边吃。一路风餐露宿,最后借钱才回到家中。不过,陈芸的病情越来越重,嘉庆八年,也就是公元1803年三月三十日,陈芸躺在病榻上,对着丈夫追忆了二人此生生活,交代完后事,便与世长辞。这一年陈芸只有四十一岁。

沈复总结妻子的一生时说道,陈芸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她有男子一般的胸怀和才识。嫁入沈家之后,沈复为生活奔走,哪怕中间经济上困乏到难以为继,她也不以为意。这一章虽然是写坎坷生活,实际上写了很多褒奖陈芸品质的琐事。夫妻相亲相爱,可惜造化弄人,二人相伴半生便天人永诀。沈复在书中感慨道:“恩爱夫妻不到头。”陈芸去世的第二年,沈复的父亲去世。后来,儿子逢森也去世了。到1805年七月,妻子去世两年后,沈复幼年时代的伙伴石琢堂出任四川重庆的长官,邀请沈复同行。于是,沈复告别母亲和家人,绕道扬州,特意看望了陈芸之墓,从此踏上浪迹天涯之路。

  沈复和陈芸的情感和世俗生活。沈复和陈芸夫妻二人,从陌生到略有相知,因为对文艺的热爱而走到了一起。结婚之后,夫妻二人共同进退,相互理解,成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模范夫妻,让人传颂了两百多年。在婚前,二人都有着各自不同的生活轨迹,都是一个独特的个体,而当两个人结婚之后,沈复并没有要妻子完全按照他的生活方式生活,更没有让妻子按照父母的生活方式改变自己,甚至在妻子遭到父母误解的时候,他也是和妻子共同面对,而且未曾有一句怨言。这在当时的社会,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陈芸嫁到沈家之后,也依然坚持自我,并没有像那个时代的很多女性那样,完全融入到大家庭的生活之中。她坚持着自己那些并没有多少现实价值的爱好,比如诗词和其他闲情逸趣,而且在丈夫的影响下,在生活中表现出优异的品味和鉴赏力,充满了浪漫情怀,同时又具有比丈夫更务实,更接地气的性格,是沈复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助益者,也是情感上的伴侣和精神上的伙伴。

沈复一介布衣,出生书香之家,生活中并没有太多建树,但是他却有着极好的生活品味,在命运的波澜中,始终与妻子站在一起,共同面对。他们夫妻二人在那个时代,也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反叛精神,比如让妻子女扮男装游览夜市,带妻子游览名山大川。沈复处事的豁达,对妻子的深情,和他们对生活的美好情趣,两百年多年来让无数人产生了深深的共鸣。这对平凡甚至经历坎坷的夫妻,成为了人世间的一段佳话,被世人羡慕和推崇。

沈复写作的《浮生六记》,文风朴素,叙述平易近人,情感真切、饱满,全书以生动的细节和直率的文字,营造出真挚且深入人心的情感,让人身临其境,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书中《闲情记趣》中的《童趣》一篇,还被选入了人教版的语文教材,可见其文字的巨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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