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有一个江湖只有我们知道:壮士悲歌

人群突然就散开了,像一锅刚熬滚的汤,各种私语就在蒸腾的雾气下咕嘟冒泡,只见林海的皮衣毛领竖起,裹着半张脸,一块纱布贴住了他左侧的浓眉,让他显得更为硬朗。他叼着烟,慢慢穿过人群,烟雾袅袅,熏的他一只眼睛半闭,那双单眼皮却挺大的眼睛在黑夜里映着灯光,黢黑透亮,经过我们时,他嘿嘿一笑,冲着对面,张口就说——

“哪个傻逼出来受死!”

我方掌声骤起,颓势一扫而空,望着林海背后的五彩恶龙,那龙四爪怒张,腾云驾雾,虽然绣印拙劣,但不损霸气。

大扬很明显察觉到这哥们来者不善,毕竟从登场来看,虎成这样,不是太傻逼就是太牛逼,以他的江湖经验来判断,应该是太牛逼,只是不知道牛逼到什么程度,究竟是只在对面这群毛头小子里算牛逼,还是拿到哪都能算得上一号人物的牛逼,这很明显困扰了他,因为他那一脸歪肉从横着歪变成了竖着歪,这至少说明,他没想明白。

但这不影响什么,他们必然是早有安排,大扬说:“这位兄弟来的真巧,我这边正好有个玩散打的兄弟要出场。”林海拿下了烟,抬起一只脚,烟头在鞋底使劲拧了拧,然后丢在地上:“你们一个个的,抽烟小心点,大冬天别把林子点了。”然后做了个箭步前蹲,笔直的挺着上半身开始压腿,边压边说:“什么玩意散打,出来我给你打散了,麻溜滴,墨迹啥!”大扬表情从竖着变的七扭八歪,这犊子怒了。

他冲着后面私语几句,听他身后的人喊了一嗓子:“大火车!赶紧,到你了。”突然对方人群也散开,一个挺高挺壮的长脸汉子小跑过来,年纪不太大,肩膀特别宽,腿倍长,穿了一身体校的蓝黑运动服,这大冷天,身上清汤寡水,跑到阵前,嘟囔着:“妈的,等这老半天,我都去那边坟头里跑圈去了。”然后他看看林海,咧嘴一笑:“你跟我打啊?”林海看看他,昂了一声,谁知道他说:“没劲,咋是个伤员,刚才押我一分钟干趴他的那几个,赶紧改三十秒啊。”林海也不接茬,那小子见林海没声,便摘了手套,我看这位大火车,拳头巨大,绑了层绷带。

二人站定,大火车说:“小兄弟,你放心,哥绝对不打你伤口。”林海笑笑:“谢谢哥昂。”大火车伸手一指林海右边,大喝一声:“你瞅啥?”林海本能的侧头一瞥,只见大火车直接一拳挥了过来,直接击向林海头部,我操,这孙子使诈,还他妈想打海哥受伤那地。我来不及喊小心,却只见林海后退半步,身体一让,原地转身,抬腿就是一个回旋踢。

咣!

大火车直接飞了出去!!!!林海踢中了他的脑袋,大火车落地时,场内所有人都惊呆了,我们这边是知道林海厉害,但是不知道他跟虎哥练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么厉害,对方那边是完全懵逼,看的出来这大火车在他们那是相当厉害的主,不然也不会排他第二个出来打,出来就是为了赢的,他们怎么可能料到会输,而且是一招输,怎么可能会有人打架的时候使用回旋踢,这不是电影里的招数吗?而且威力这么大,不就是小镇男孩们的约架吗?至于启用这种武打明星似的人物吗?

大家都愣了半天,林海原地跳了两下脚,抖了抖腿,露出不满:“嗨~起来嘿!”结果大火车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方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大扬赶紧让人扶起来大火车,我们看到他身体瘫软挂在同伴的身上,脸颊一个大脚印,嘴里都是血沫子。林海摊手冲着对面一乐:“我已经留面子了,没踢脑袋。”我们发出嘲讽的哄笑声,林海整理了一下衣服,又竖起了毛领,向我们走来。

到了跟前,林海问:“我还能打一局不?”大哥笑道:“海哥,事主必须得上的。”林海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小朋友,不要怕,就是干,看谁猛而已。”我笑着说:“放心吧,海哥,一会吃涮肉去。”林海接过一旁大哥递来的烟,眯着眼狡黠一笑:“抓点紧!”

我立刻就站出去了,冲着陈荀良招手,然后我想,我也得装个逼,气势上吓一吓他,于是我就开始侧压腿,边压边露出自信的蔑视微笑,听见后面大哥说话:“操!别鸡巴装逼!一会再把筋给抻了!”操,这什么大哥,哪有这么拆自己兄弟台的,但我管你这个,假模假式压腿,突然裆下一酸,好像真他妈抻着了,有点抽筋的苗头,赶紧站起来原地跺脚,我方阵营发出笑声。

见对面陈荀良面露难色,我估计他是怂了,以为我们这边压腿的都是尿性人,看着大扬哥,结果大扬推他:“瞅我干啥,到你了,上啊,那小子个又不高,长的又面,你还能怕他?”陈荀良欲言又止,似动非动,跟卡了碟似的停在那,这时林海说话了:“打不打啊?不敢打就再选个人出来,跟我玩会。”只见大扬一把推陈荀良出来,陈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主角时间,希望此刻聚光灯都打在我身上,我脑子里不停盘算战术,他手长脚长,我得贴身打,可我瘦弱的多,近了身,万一被他缠住,又有点悬,那就得多闪躲,找机会攻击他的弱点。正在我思考的时候,陈荀良扑了上来,我一撑五指,喊道:“等会!”他一个急停,我开始脱羽绒服,一群人发出嘘声,有人喊:“妈的!快点打啊!”有人喊:“脱毛线啊!你俩要睡啊?”我没管,脱了,扔到身后,本以为会有兄弟为我接住,结果没人接,又掉到地上。

我故作镇静,直视陈荀良,这小子长的确实像谢霆锋,帅成这样,不打坏他的脸,我良心过意不去。然后招手,示意他开始,结果他又一次扑了上来,我想好了,要进深肘击他胸口,好的,就这么办。可脑子比身子快,没练过就是没练过,刚进半步,已经被他一拳击中鼻子,一股子酸痛从鼻腔深处迸射出来,我忍着痛,低头抱住他的腰,一把掀翻了他,然后顺势骑了上去,照脸就是一通捶,他一手挡一手探出,薅住的我的头发,使劲一拽,操,疼的我感觉天灵盖要被他拽飞了,这傻逼打架怎么娘们套路。

被这薅了一把头发,我被他薅倒在地,结果他翻身要骑我身上,这明显是要捶我,机智如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你捶,仗着腿短,曲抬双腿,用力一蹬,就把他蹬翻了。谁知这傻逼就地抓了一把雪,往我脸上一扔,我正要挡,就感觉大腿根附近一涨,妈的,这孙子要绝我户,火腾地就起,此刻再不变超级赛亚人更待何时。

说是变超级赛亚人,其实就是火大了犯浑,既然这火没办法窜出体外让头发变成黄色并且发光,那就只能在脑子里胡乱窜,各种煽动。我当时不知是怎么了,顺手抄了一块石头,扑过去,冲着他就是砸,管他娘的,砸死这个狗日的,我看着他胳膊在拦,去你妈的,砸,砸开了胳膊,看到他的脸露出来,去你妈的,砸这嘴,血色、黑色、白色凌厉的混在一起,痛快啊,砸起来,大不了老子偿命!

许多人冲上来,抱住我,我方一见对方都冲了上来,也冲了上来,我听见大哥他们在急促的喊我名字,四周里都是怒吼和惨叫,人群挤在一起,我想挣脱那些箍紧我的手,却只在缝隙里,看到林海在大开杀戒,突然听到一声:“老七小心!”慢镜头划过,我的余光看到一块暗红色,紧接着,什么重击了我的脑袋,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在混沌里待了多久,很多人在跟我说话,有我爹妈在给我包饺子,有大哥他们散坐四周聊天,有苏姐挽着二叔的手唤我的名字,有张咪,她穿着一条碎花裙子站在教室门口冲我笑,突然天地倒转,我又不知身在何处,耳边响起一些轰鸣,仿佛头枕着铁轨,而列车即将呼啸来临。

唰,我睁开眼,这是哪?怎么这些人都侧着?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是自己躺在地上,眼前有昏黄的灯光,一张丑陋的脸出现了,他拍着我的脸说些什么,我听不清,因为耳朵里全是嗡鸣,我从他蹲姿下看到一摊红色,似乎是从我这流过去的,这地真凉啊,然后我听到那张凶恶的丑脸发出的声音:“操你妈,挺能装呗!”我想问他我装鸡毛了?可喉咙发不出声音,似乎是血沫在嘴边,吧嗒吧嗒的,应该是泡碎的声音。

紧接着,那人开始踹我,我脑子清晰了,疼痛瞬间加倍,似乎全身都疼,我似乎被捆着放倒在了地上,那人边打边吼:“你不挺牛逼吗?你他妈砸我兄弟?操你妈!我兄弟让你打破了相!你他妈还给我装死!我他妈弄死你!……”他每说一句,就要踢我一脚,不知他踢了多少脚,我疼的喘不过气来,但是疼痛叠加到一定程度,我的肉体居然和脑子脱离了,我只顾想,这下折了,哥要死这了!可我还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啊!我才16岁,还是个处男呢,这世间有大把的美好我都没有尝试过,死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他不踢了,疼痛停止了叠加,又匀称的从全身蔓延开来,我听见他唤人:“给他扔后头废矿井里埋了!”有人喊他付航哥,说要不算了,他突然就开始冲那个声音过去,我余光瞄到他在暴打那个人,再打量,这他妈是个老车间,四周都是各种黢黑的机器,一股子煤味,搞不清楚状况。

突然,我听见一声闷响,一声巨响,紧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撕裂的吼声,乱哄哄的听不清,可尽管视线模糊,我却看到了有一群人冲了进来,那里面有熟悉的身影,我看到有人拿了一只猎枪顶住了刚才打我那位付航的头,紧接着一个矮胖的身影快速向我跑来,到了近前一把扶起我,我似乎嗓子没那么紧了,沙哑的唤了一声:“二叔!”紧接着就哭了。

眼泪一流,视线就恢复了一些,我看到拿枪顶着付航的是林海,林海身后站着负伤的大哥二哥他们几个,还有一位中年人,那位中年人冲上前去,冲着付航就是一通大嘴巴抽,抽的付航直叫爸。二叔的手下立刻过来接住我,二叔走到中间,看着付航,打他的中年人仍不住手,直到二叔说了句:“建国,好了。”他才停手。

这位叫做建国的中年人,一脸畏惧的看着二叔说:“大哥,我这俩儿子不懂事,你放心,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二叔没说话,走到付航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你要埋我侄子?”付航捂着脸,看看二叔,看看建国,不敢说话,然后突然下跪到建国面前:“爸!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然后跪向二叔:“叔!我错了!我不知道他是您侄子!他伤了我弟弟,我就是一时气极了。”随后,他开始抽自己嘴巴子。

二叔伸手点了点建国:“你养的这好儿子啊……建国,我话先说下,一会我带我侄子去检查,伤哪了,你得给我交代。”那位建国惧色未消:“大哥,我这孩子只是听我说过一次,他们以为咱们要……”二叔一瞪,他把话咽了,然后叹了口气,笃定的说:“大哥,你说怎么办都行。”我有点迷糊,二叔转过来,让人扶我出去,大哥他们围在我身边,哭的跟傻逼似的,我笑笑:“哥啊,我还没死!”

后来,我被送到医院,所幸没大伤,就是断了两根肋骨,牙被打掉的几颗,住院期间我知道,原来那位建国姓陈,是矿区一个私营矿的矿长,跟二叔混的。那天约架,陈付航不在,但是他几个跟班去了,结果见陈荀良被我打伤,人群混战中,把我绑了,拉到矿区,然后一顿打。约架现场太远,对方人太多,我们这边伤了不少人,大哥到处寻不到我,听说我被人绑了抬走了,就抓紧回家找人,结果恰好遇到在他家开会的二叔,二叔听说我被矿上的人绑了,忙联系陈建国来找我,于是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我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可不知道,我这次惹事,居然掀了这么大的一个盖子……

(下期再写)

你可能感兴趣的:(30、有一个江湖只有我们知道:壮士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