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以后,对于那些我曾经有意或无意伤害的人,我只希望你们都活得比我好,越好越好。
我和小亚已经十八年没有见过面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我居然梦见她了。
梦里的她长高了,变瘦了,嘴角的那颗痣还在,脸中央的那颗酒糟鼻还是那么抢眼。
小学一年级入学第一天,我和小亚背靠背站着,老师用手掌在我俩的头顶比划着,想分辨出到底谁更矮一点。比划了半天,老师拿起新生名单,对我说:“你俩差不多高,但你的姓氏更靠前,所以你站第一个吧。”
我想,我和小亚之间的梁子就是在那个时候结下的。
从那以后,每天出门前,我都会在家里的门框上量量身高,如果长高了一点,我就会到学校跟老师申请,希望能站到队伍的第二个去。可我忽略了小亚也在一点点长高。
一年级开学没多久,学校组织我们去秋游。头天晚上,我和妈妈去超市,买了各种零食,品种多到根本没法都塞进书包,我不得不挑几样没那么心爱的零食,放在家里。
对于小学生而言,秋游最大的吸引力不是可以去哪里,而是从上车出发到坐车回家吃一路零食也不会有家长在身旁唠叨。当班里的女生在大巴车里交换着各自零食的时候,小亚一个人坐在那辆租来的公共汽车最前面的单人位上,完全和大家没有任何交流。
我拿着一袋薯片,走到小亚面前,“你吃过这个薯片吗,特别好吃,你尝尝?”
“谢谢,我不饿。”
原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看看她带了什么零食的我,一下子被顶了回来。
“你妈妈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能让我看看吗?”
“没买什么,就买了点面包和水。”小亚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放在胸前的书包,没再和我说别的什么。
我踉踉跄跄地走回车厢后边,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其他小朋友。
“她只带了面包和水啊,那我们中午不跟她一起吃了。”
“恩恩,要不她光吃我们的零食了。”
“我不喜欢她的酒糟鼻。”
就这样,看着被同学嘲笑和孤立的酒糟鼻女孩,我心里竟有种大仇已报的快感。而且我确定,这些话,小亚都听到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班里的女生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把自己的零食摊在铺好的报纸上。小亚则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边抹眼泪。
班主任周老师走到她身边,不知道在和小亚说些什么。一直等着看笑话而时时关注小亚的我,无意当中和周老师四目相对,老师的眼神告诉我:我有麻烦了。
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想着周老师到底知道了什么,想着我自己会不会挨批评,那天下午参观的景点,我一个都没记住。
车一到学校,我就第一个从车上蹿下来,从人群中找妈妈的身影,想赶紧把她拉走,这样周老师就不会跟她告状了。但毕竟周老师人高腿长,我蹭到我妈身边时,根本没意识到周老师就在我身后。
就这样,我被老师告状了。
晚上,妈妈深狠狠地教育了我,她甚至不让我坐下挨批,必须手放两侧在她面前站直了。我隐约听到下岗、条件不好这些内容,因为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跟小亚之间结下的梁子又粗了十万倍。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下次再这么欺负同学,以后学校组织出去玩我也什么吃的都不给你带。”就这句话我听得真真地。
“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我不知道我妈听没听出来,我这句道歉仅仅是因为怕她以后秋游不给我带吃的。
四年级的一天,我发现我没那么恨小亚了,因为我长高了,我被调到了队伍的第三个,而小亚还是队伍的第二个。站在她身后,我第一次发现她的头发可真黑真多,梳起来的马尾辫有擀面杖那么粗。
“你头发可真黑真多,我能摸摸么。”
“不能。”
我知道她记仇了,因为从一年级的那次秋游以后,她再也没报名去过任何一次学校组织的外出游玩活动。她对我的恨,可能比绕地球一圈还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