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关键词：我，外科，狗血，贷款

我是一个外科医生，医术精湛，一刀下去十几万的那种。因为我技术好，很多人都想请我主刀；但是我出价高，很多人只是问问我怎么才能给他下刀。

我有点不耐烦：“你要钱还是要命？”来问诊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书，书是从医院的图书馆借的，很老的书，保存得很好，记着一些以前的法子和医学案例，看起来挺有意思。

“你怎么跟个土匪似的？”我听见一声不屑的轻笑，警觉：“谁在说话？”“我，你低头看看。”我低头，只能看到一本书：“你…？”“对，我是书。”我“啪”的一下把书关上：“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咯咯，我是40年出版的书，建国以前的。”那书笑得很得意。“你是我的幻觉。”我笃定。“你跟那些花几万保守治疗然后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保守治疗一样有效的病人也没差嘛。”那书一直在嘲笑我。

我有点不爽：“你凭什么说我像土匪？你怎么成精的？”书自己动了动：“我要掉了（我把它往中间推了推）。谢谢。你的那句台词，我以前听过。老院长喜欢听戏，戏文里的土匪都是这么说话。”我反问：“这话不对？”书赞同：“你说得对，医生本来就是逆天改命的职业，从阎王手里抢人头，不收钱害了别人也害自己。”我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书突然沉重起来：“我给你说我的故事？”

我是一本医书，1940年出版的，在上海，同一个印刷厂出来的书很多，后来那个印刷厂就被炸了。一个老医生抱着崭新的我去逃难，日本人追着军民打，老医生把我的同伴发给一起的人参考自救，唯独留下了我。不瞒你说，那段时间，我见到的亡灵比你看过的书都多。

亡灵旁边还有鬼差，有的鬼差长得挺好看的，有的挺丑的，他们等着人死的时候就跟我唠嗑，问我是啥。我说我是医书，救人的。鬼差说，就烦你们医书，我们都等好久了你们把人又救回去了，白跑一趟。我很无奈说，又不是我救人的，我只是给字给他们看。鬼差又说，我教你怎么看一个人要死了好不好？我很兴奋，好啊好啊。鬼差指着一个人说，你看，他就快死了。我惊讶，那是老医师啊。鬼差说，对啊，他不收钱，不能从阎王手里抢人还不给钱的，一分两分意思一下都要给一点，分文不取阎王会不高兴的，我们鬼差不要面子啊。我很纠结，老医师死了谁照顾我呢，我很娇嫩的。鬼差说，没关系，他儿子会照顾你。

我一想，鬼差看过生死簿，是不是会看到未来，于是问他：你能不能给我说说我以后能去哪，干啥，能活多久啊？鬼差摇摇头：不能，我只能看将死之人的生死簿，再说你一本书没簿子，但是你记着，再过两年就不要开口说话了。我不解：为什么，我说话还有助于别人理解文章大意呢。鬼差说：我看的书多，不骗你，但是理由不能告诉你，你记好了就行，你这书挺有意思我才告诉你的。我撇撇嘴，好的吧，然后转而关注另一件事：老医师咋死的？鬼差努努嘴：你看着就行。

老医师正在救人，一个病人大出血，老医师袖子一撸：“我跟他一个血型，抽我的。”结果针头没消毒干净，老医师光荣牺牲。我目瞪口呆：这么狗血？鬼差摊手：我有啥办法，簿子这么写的。

鬼差带着老医师跟我告别，我有点舍不得，也不知道是舍不得老医师还是舍不得鬼差，现在很少这样肯唠嗑的鬼差了。我问他：“你以后还来吗？”鬼差笑笑：“哪里有死人我就得去啊，不过过几年我大概只能悄悄来了。”我挥挥手：“我会想你的。”鬼差潇洒转身：“别想我，不吉利。”

后来果然如鬼差所说，老医师的儿子收了我，又创建了这家医院，当了院长。院长听戏总是反复听那一段，就是土匪问人“要钱还是要命”的那段。旁人都说院长心黑收费高，别的医院来的书也这么说，我说：“我也想收费低点，这样治不好的病人多点，我就能见到一个人了。”“谁啊？”“一个故人。”“是你们这的病人吗？”“不是，不过他可能投胎去了。”他说过，鬼差当值一段时间就能去投胎当人的。

哎，你跟那个鬼差长得挺像的。

“啥啥啥？”我跳起来，这才发现我趴在桌子上不知道睡了多久，书还是摊开在睡前的那一页，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异样。我舒口气，是梦啊。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小心翼翼地被敲了几下。我整理了一下衣服，清清嗓子：“进来。”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地走进来：“您…您好…我听说您是这家医院最好的医生，想求您帮我家人开刀…我知道你诊金很贵，我会贷款给您…您…”

“不用贷款了，”我打断她，小姑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我，我活动了活动还不是很舒服的肩膀，“少收你点，不用贷款了，你年纪还小，背那么多债不合适。”小姑娘惊喜道谢：“谢谢谢谢，您是个好人！谢谢！”我摆摆手：“没关系。但是钱，还是要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