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门的大妈

时间啊,你为何走得这样匆忙,你带走了青春,留下了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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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就喜欢跟孩子和年岁比我长的人打交道。认为孩子的心灵比较纯净,虽然他们常常会因为我牙齿前突产生出好奇之心。有的还会很直接地向我提出疑问。我真的也解释不清楚我的牙床为什么会是像没有净化完全的类人猿那般与现今的审美发生冲突。为此我自卑了三十多年,就像身体轻盈的蜗牛,非得背上个沉重的壳儿生存一样。在受压迫三十多年后的某一天,我突然醒悟过来,或许是上天对我的厚赠,赐给我的法宝,就像钱钟书和杨绛夫妇想要而没有得到的那件卑微的隐身衣一样,我穿在身上,闪闪发光而不自知。这样想来,是我错怪了上天和父母,终于释然。小时候只要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就感觉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眼泪比林黛玉的来得还快,可我也没有要还泪的宝哥哥呀!现在想来,是我亏欠父母的眼泪。父母盼望养育个女儿,却迎来了这么一个我,他们没有悲泣,又或许他们的泪在心里流而我却不得而知。反正他们带给我的是温暖和对生活充满热情的态度。从他们相继去世后,我的眼泪也就自然而然地收住了。现在有孩子跑过来好奇地问关于我牙床为什么与他的不同时,我会含笑地对他们说:“我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啊,是不是与你的不同啊?不同才好呀,每个人都一样,就没有意思了啊。”孩子一楞楞地,仿佛在思考。站他旁边的大人就会怕他们伤害了我一样,跟他们解释:阿姨小时候不讲卫生,所以才那样。你可要讲卫生,要刷牙哦。其实这句话才使我真正地受伤害,我敢说,我不谈是最讲究卫生的那一个,最起码也是相当讲究卫生的。我的牙给我刷了又刷,还是呈现出一副没刷过的样子。我的形象一下子就给他们的父母丑化了,唉,有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简直就是越描越黑了。有时我们以为的善意没有起到善的作用,反而向恶推得更近一层了。

年岁比我长的人,我会对他们生出莫名的亲切感,从他们身上,我都能找寻出和我父母相契合的那么一点雷同之处。这也是缘于我和父母长期生活在一起二十多年时间,与外界接触得较少。我接触的很少一部分人都是父母的挚友,他们对我的态度也都是亲切而又怜惜的。这是自我追塑的缘由。还是言归正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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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对门大妈的相识,是在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那时候母亲才刚去世,我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像祥林嫂一般,见着一个人,不管他愿意与否,我都会自已进入自设的那个剧情中,跟别人絮叨自己的悲伤。大妈像所有人那样,默默地听完我的哭诉。她除了开导我,还将自己辛劳种出来的菜蔬带给我,手把手地教我,如何过日子,如何做一个贤良的女人。或许是为了开导我,她也向我诉说着她自己的家事,自已走过的艰苦人生路。仿佛她的悲苦可以冲淡掉我心中的悲苦似的,其实不然。我并未像大多数人那般的感觉到悲伤会减轻一分,反而加重了我对人生的失望。都说如果人要做出改变,非要是自己用心去体会和领悟之后的个人觉醒,才能从源头上改变自己。我继续着自暴自弃。直到死神与我擦身而过,我才恍然醒悟过来。大妈依然不求任何回报地对我友好。她说:一个外乡妹子,孤苦无依,她没有能力,偿有能力,她会更加照顾我。她的善良之心感动着我。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交往的加深,我们了解了彼此,成为无话不谈,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知交。

大妈是一个善良而又古道热肠的人,她不仅仅是对我一个人这样,邻里乡亲,只要她可以伸一把手的,她绝不会缩回来。在她身上,我看到了母亲般的柔情,婆母般的忍辱负重。我身体不好,想锻炼,她晚上就陪着我满集镇地跑,一边走,一边给我讲她年青时候的故事。

大妈年青的时候是村里长得最俊的姑娘,高挺苗条的身材,柔和俊秀的面庞,大眼肌白牙整齐,衣服穿得挺括齐整,梳两条大辫子,直垂到腰后。虽然岁月已将她雕刻得不复当年模样,但慈祥的面容,瘦俏的身形,做事的爽利,见人展笑颜的习惯,还是能还愿出她本来的痕迹。她家庭出身好,十七八岁如花般的年纪就参加了民兵营,背着一杆长枪,走正步,迷倒了多少年青的小伙。大妈还担任着民兵营的小队长呢,说媒的人儿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最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妈嫁给了当时做大队支书的大伯。和大伯结婚之前从未说过一句话,更谈不上了解了。大伯家人口多,上有老,下有小,大妈就做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上要顾老人,那叫孝,下要照顾叔姑,那叫贤,还要体贴大伯,那叫顺。妇女的三从四德,贤良恭顺,都得遵从。大妈也和我们一样,怀念做姑娘时候的无拘和天真蒙昧的纯真岁月。操练,插秧,洒下了汗水的同时收获了欢声笑语。也怀念和大伯一起挑起家庭的重担,相亲相爱的岁月。虽说要遵从封建礼教的诸多规矩,但一家人和和美美,每一个人都必须那样去生活,苦中更多渗出来的是甜味。大伯大小是个大队干部,人也英俊有文化,是大妈崇拜的偶像。大妈虽然文化少,在大伯的浸染之下,在为人处事,待人接物方面,也是做得爽刮刮的。那时候物质馈乏,大妈和大伯养育了三个儿女,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但凡家中有一点好吃的,一枚鸡蛋,那也是留给儿子的,一大一小两个女儿也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男儿就是大妈的脊梁,在外在面前说话都声儿大,气儿壮些。看乡里人说话,一听就听出来的倾斜度:大胖小子,小伢头片子。上学也先尽着儿子上,大女儿早早就缀学帮衬着家里做生活了。就这样,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小一辈长大了,又送走了老一辈。用苏北当地的方言来说:苦水里泡大的小媳妇终于从黑地里熬到了天亮,媳妇熬成婆——有了出头的日子。孰不料,媳妇娶进了门,天地又风云突转,调了个个。时代不同了,媳妇强似婆。大妈还没从水里出来,又被丢进了大海。紧接着大伯病故,媳妇又吵着要分家。大妈顾全大局,只好独自带着还在上学的小女儿另过。每每想起这些,大妈都会掉眼泪,想念逝去的大伯。多少苦楚无人诉,日天苦挣夜孤眠。现如今女儿有了自己的家庭,大妈传统的思想观念无法更改,不愿意和女儿住一起,养儿防老的古训已根深蒂固在大妈的思想中。

婆媳关系在中国的家庭中,永远都是一幕没有硝烟的战争。两代人不同的观念,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生活习惯等诸多复杂因素让平淡无奇的生活平添几多波澜,生出几多是非,排演出几多似相似又绝不雷同的剧目,婆说婆的理,媳论媳的道,冲突不断,高潮低潮,都顺着时间的流逝集结成一团团结结相扣的乱麻,纵有包青天在世,诸葛孙明的妙算,纪小岚的铁齿铜牙,也难解决这遗留下来的千古雾案。都说人的心长得都是偏的,也难找校正仪。能够做到相互理解,相互体谅的凤毛麟角,就算有,也是像中大奖那样的运气。用宿命论来形容的话也要历经几世有修行方可遇上。总之,牙齿咬着舌头,是避免不了的。古语又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和着唾沫往下咽!时间长了,不管是哪一方,要么找人一吐为快,要么郁结成疾。要做好那个旁观者,也是要有修炼的功力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成为导火索,引线,社会和谐的大任不容小觑啊。旁观者只能和稀泥,先用声援做粘合剂,把要裂开的部位粘合起来,防止向往冒血;再用聆听做稀释剂,把团块压平,放气,消气。而后再用夸赞来搅合,用贬损来加固伤口粘合度,像混凝土那样坚固后;最后用善良贴上标签,各修各的名,把大妈说得心服口服的。有时候老公都说我不去做居委会调解员有些屈才了。难怪大妈对我那么信任那么好。

大妈喜欢听收音机,可不会调频,我就替她调好,不嫌其烦地教了一遍又一篇。大妈还喜欢把听来的家长里短,告诉我;大妈吃的药,会拿来找我给她看说明;女儿给她买的东西,会让我给她看保质期,这样相互间的交往,包容,倾诉,倾听,让我像是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的妈妈也喜欢跟我絮叨,我会很不耐烦,现在似乎在大妈身上找到了补偿。其实年纪越大,越喜欢倾诉,老年人需要有一个倾听的对象。把她的经历一遍又一遍地像整理衣厨般理了又理。有时也会理出一些相当有价值的被遗忘在岁月犄角里的一两样有趣的物品。比如那时候的歌谣啊,谚语啊,民俗啊,俚语啊,都是我感兴趣的。很多当年认为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都变成了时髦。这对我了解里下河时代的变迁很有裨益。我从大妈身上学到的很多东西,对我能够融入当地生活很有帮助,虽然她的许多想法和观念都随着那个时代的流逝变得陈旧和过时,不被我们所接受,也并不防碍到我们仍可以按照我们的方式去生活。大妈身上的质朴和严守道德规矩,也让我对她产生敬重。改变了我对农村妇女的认知。对我成长或多或少都是有所影响的。我对大妈产生了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亲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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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也乐于接受我对于她的亲近,说笑间,我的周围平添出三,四个所谓的“干妈妈”来。每逢我在家,她们也有空闲,我的家就成了她们的“农社”,她们都仿佛穿越回到了那个青春岁月的年代,各自谈论起留存在她们记忆中最难忘记的时光和印象深刻的事件,我只须笑意盈盈地注视着这几个老小孩子,想象着我如她们一样老眼昏花时,会是怎样的一幅场景?不觉热泪盈眶,时间啊时间,你看不见摸不着,却在悄然之间让人白了头,花了眼,皱了脸。那一刻,我分明感觉到了时间的铿锵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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