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紫铃婆婆是远近闻名的巧手，她一生的大部分时光都坐在高高的山岗，用针线缝制布娃娃。
婆婆缝娃娃是有些讲究的，她必须每天抹黑爬起来，颤颤巍巍地赶到山岗，在早已磨得滑溜溜的岩石上坐下，在清早的第一道晨曦照耀下穿针，在傍晚的最后一声鸟儿奏鸣中打结，这样，她缝的娃娃便有了夜晚一样漆黑的头发、脚步一样颤动的睫毛、美玉一样光滑的脸庞、朝霞一样七彩的衣裳和百灵一样甜美的嗓音。
婆婆的布娃娃缝了卖掉，卖掉再缝，从未停歇。
直到有一天，婆婆来到山上，在岩石上坐定，她摸出针和线，举过头顶，许久，天也没有亮起来。
等啊，等啊，她使劲地睁大眼睛、揉着眼眶，眼前仍旧是光如萤火。
“今天好怪，天怎么就亮不了？”婆婆在自言自语，“还是再等等吧。”
又是半晌过去了，天空没有一点变化。
“完了，完了，等不及了，差只胳膊就完工了。”婆婆都快急哭了。
四周围黑蒙蒙一片，没有办法穿针，婆婆只好从头上拔掉一根头发代替。
晶莹的发丝在布娃娃的身上穿行，错错落落，歪歪扭扭，这做工实在称不上精细，可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娃娃的胳膊很快温热起来，然后是头、直到全身……
2
这个用头发丝缝成的娃娃摆放在婆婆的窗前，白天，她沐浴着阳光，纱裙更加耀眼；夜晚，她拨弄着月色，面庞越发娇柔……她是世界上最美的布娃娃。
美丽的娃娃总能交到很多朋友。她的院子经常是热闹而缤纷的，花仙子、叶精灵、兔小哥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小朋友，他们总是围着布娃娃跳着圆圈舞，艳羡的目光在肆意荡漾。
小熊是不会去凑这个热闹的，他在山上慢悠悠地采着野菊花，等着夕阳西下，然后，等所有的伙伴都离开了，布娃娃也回屋了，他就趴在布娃娃的窗台，使劲挥着手里的花，冲她笑。
一天、两天……一个月……他每天都来，带着花、也带着山上的趣事，直到有一天，无花可采。
此时的小熊就像是一颗水珠突然蒸发。布娃娃几乎向山里所有的小伙伴打听过，但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婆婆收起了线盒，她再也没有动手缝过娃娃，因为，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针脚。
天空飘起了雪，院子的欢歌有点落寞。
3
终于有一天，兔小哥兴冲冲地跑到婆婆面前：“婆婆，花仙子冷得扛不住了，钻进泥里，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叶精灵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王子，他这会儿匍匐在地上寻找温热，只有我，我的日子还很鲜活。”
“你在说什么呢？”婆婆问。
“婆婆，把布娃娃交给我守护吧。”兔小哥恳切地说。
“不能。我只有这一个布娃娃了，而且，我再也做不了新的。”婆婆有些难过。
“婆婆，她需要多晒太阳才能保持纱裙的光芒，她需要暮色里散步来维持黑发的色泽，这些你都做不到了……”兔小哥说得是实情。
婆婆沉默了。思忖良久。
她含着泪把布娃娃交到兔小哥手里。“做工有些粗，所以她的胳膊有时会疼。”
兔小哥郑重地点点头：“我会好好待她”。
4
兔小哥没有食言，他带着布娃娃晒太阳，陪她散步，每天如此。
婆婆笑着说：“我的娃娃是个幸福的娃娃。”
春天到了，布娃娃独自走出家门，来到山岗，她跌跌撞撞，一脸的土。可是这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娃娃兴奋得不得了。
可就在这时，兔小哥突然跑过来：“快回去！你怎么出来了，走丢了怎么办？你胳膊还有伤呢！”
她没有分辩，尽管她只是想采束花回家。
5
“该晒太阳了”
“好。”
“我们去散步吧”
“好。”
“窗帘打开吧，你不是很喜欢月光吗？”
“是的啊。”
窗帘开了，一张熟悉的脸趴在窗台。
他手里没有野菊花，因为还不是野菊花的季节。他也没有带来别人的故事，因为他哀怨的眼神就是故事。
布娃娃的眼里，突然一下子就噙满了泪。她别过脸，关上窗帘，没有出声。
6
婆婆到布娃娃的家里做客。听见窗前有低低的叹息。
“他不是你的守护者。”
“你不懂的。”
“有的人只送了你一些寻常的花，有的人却为你做了一切。”
“为什么不是同一人？”
“我情愿你只是个布娃娃。”
可是晚了。
胳膊会疼，心就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