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浮云散（三十一）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花艳霞被人声惊醒。破庙外面，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男女老少的声音喧嚣嘈杂。她走到庙外，有人抱着孩子从她面前跑过，她拉住人家问，那惊魂未定的女人便颤抖着说鬼子来了，鬼子来了......

她整个人乱掉，却也没忘记冲回庙内，一个一个摇醒他们。走，快走，日本人来了，她抓着佩佩的胳膊，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在漆黑的夜里深一脚浅一脚。

远处有车灯照过来，他们听见车轮轧过路面的声音，汽车喇叭的声音，数百人小跑着踏在地面上的声音，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耗尽自己所剩无几的体力，往前方无望地逃窜。“他们过来了！”有女人嘶哑的声音喊起来，人群便尖叫着如鸟兽散，纷纷躲入路边的草丛、树林、乱石后。花艳霞拉着佩佩往路边跑，小腹一阵酸胀，她挪不开步子，只得顺势推了佩佩一把，“你先去那边躲躲，我马上过来。”

她弯下腰，捂着自己的肚子小声说：“不怕不怕，妈妈在这里。”再抬头时，军用卡车的车灯越来越近，花艳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她站起来，朝路边一块巨石后跑去。

天那么黑，谁能看到巨石后就是一道十来米深的土沟呢？她脚下一空，整个人滚了下去，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她身体里慢慢涌出......

佩佩搂着儿子躲在树丛后，军队从山路上经过，军用吉普、军用卡车、一路小跑的士兵......待他们经过后，有胆子大的探头去看，依稀看见车尾国军的番号，“不是鬼子，是我们自己的部队！”所有人虚惊一场，开始聚拢，互相搀扶着继续赶路。佩佩的视线在人群中一遍一遍寻找，叫着花艳霞的名字，拉住人追问......一无所获。

......

“姐姐，姐姐，醒醒。”

花艳霞睁开眼睛，浑身疼痛。小桃红抱着个孩子坐在床边看着她。

“三太太......”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看着那个才几个月大的白胖婴孩，她的手慢慢抚上小腹，闭上了眼。原来他不是我的，不受期待，不被祝福的，就不会留下来。

“姐姐还跟我客气什么，就叫我小桃红吧。”今天一早，何正武留下来的下人出去砍柴，就在村外的土沟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花艳霞。身上的擦伤还好说，做女人的，小桃红一看便知出了什么事，一边叫人去请大夫，一边帮她换下血污的衣裳。村里的大夫也只能开了两副化瘀清宫的草药，嘱咐好好养着，以免落下病根。

她抓住花艳霞冰冷的手，“我知道姐姐心里难受，我也是当了娘的人了......可这话也说回来了，兵荒马乱的年月，保住性命要紧，姐姐千万不要多想，就在我这里好好歇歇，养好身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都会过去的。”

花艳霞点点头，别过脸去。孩子，你不该来的，这都是命，是妈妈的命。

泪水从脸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