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最小的孩子

天快全黑下来了，她站在自家房后，后边是县外贸局的石头院墙。她不清楚自己站在这里有多久了，只记得天由明亮转阴暗了。这是秋天，一阵秋风吹着她干枯的头发，发黄的小脸，瘦弱的身子。她只有六岁，她感到冷，而且很饿，她站在这里是被母亲罚站，而且不许吃饭。她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罚站，因为她贪玩回家晚了，已经过了家里的晚饭时间了。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回家，而且也认为回家晚了被罚站挨饿也是应该的，因为她是母亲，她生了我就应该说了算，而且不论怎样她都是对的。

天完全黑下来了，又冷又饿，她跺了跺站得麻木的双脚。父亲冷着脸出现了，“还不进屋？”声音冷冷地，跟这秋天的风一样的冷。她如同得了特赦令一样，心里激动，因为不用再挨冻了，可以进屋睡觉了！但是动作却不敢快，她害怕快了父亲会有气而取消他的特赦令。

她盖上盖子，冰冷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肚子咕咕叫着，她告诉自己忍着，明早就可以吃饭了。不久她睡着了。

后来大一点了，她跟邻居家的一个同龄叫燕子的女孩一起玩，有一次燕子说晚上出去玩，要十一点回家。而她家里无论冬夏都是晚上七点就全家熄灯睡觉的。她惊讶地睁大眼睛，有好多话想问燕子，比如：那么晚回家，你妈让你进屋吗？你妈会不会打你？

最后开口的是这样的话“家里人都睡了，谁起来给你开门？”燕子说：“我妈不睡觉，坐在炕上等我回去。”她又惊讶地闭不上嘴，“你妈为啥不睡觉等着你？”

“我妈她惦记我。”

她有生第一次听到“惦记”二字，但是她懂了，知道是燕子母亲允许她晚上出去玩而且担心她，燕子妈妈真好！她想到自己，母亲为什么那样对我？她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最后得出来一个结论：燕子虽然跟我一般大，但她是她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不是对弟弟也百般疼爱吗?就因为弟弟是最小的一个。她心里充满的忧伤，怨自己生来就命苦，没有当上最小的一个。

那时的童年里，没有零食，没有好玩的玩具，记得那时候吃的最多的零食就是爆米花了。一个煤炉，一个葫芦形状的爆米花机，一只鼓风机，一口大铁锅，一个木头模板，再加上一只长竹篓，这就是小时候制作爆米花的神器。它刚出现时是个稀罕物，去市场要排队的。

她和邻居女孩小玉，从早上就去市场排队，布袋子里装着玉米，交上三毛钱，就开始等着了。袋子里的玉米在排队，她们玩儿就是了，尽情地玩，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可是前面还有好多布袋子排着，所以就继续玩儿，继续等。那时太小，不懂得那些大人们会把自己的袋子移到他们前面去，不断地移动，后来的都带着玉米花离开了，这两个小孩子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了，还是没有排上。

母亲让哥哥骑车来接她俩，一个坐在前面横梁上，一个坐在后车座上。坐上哥哥骑的自行车，摇摇晃晃地把她们带回家。被冷着脸的母亲的一顿数落和呵斥，什么傻了，缺心眼了之类的话，她根本就摸不着头脑。吃过饭心情闷闷的来到小玉家后窗，看见小玉枕着母亲的腿，在吃玉米饼子，她母亲爱抚地摸着她的头，夸她会过日子，舍不得白瞎了那三毛钱才在市场等。而且小玉还四脚朝天的躺着。而她母亲是不许她这样躺着的。同样的事，不同的待遇，她又懵了。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还是得出相同的结论：小玉虽然比我大一岁，但她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小玉真幸福，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