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于床榻之上刚刚醒来,皱紧了眉头,伸出手挡在双眼上方,才勉勉强强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睁开眼。
终究还是没搬去另外的住所。
如今在这个租住了不少时间的小屋里,睁眼目之所及,空空如也。
衣柜半开着,里面已经空了一大半。床尾的简易小书柜上再没有了的书、床边储物台上再没有了那些自己分不清用途的化妆品。
伸手揽了揽,也再没有人会往自己怀里靠着撒娇。
他一时只觉恍惚,哪怕今天睡到饿醒,也没有人端出热腾腾的饭菜笑嘻嘻叫自己起床吃饭。
心里是什么感觉呢?李桐用手撑起身子坐在床上,耷拉着脑袋想弄清自己的感受。
其实没多大感觉。
那日知道长欢将要离开,很多今后要面对的现实情况,下一分钟自己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所以,现在看着这一切,也觉得都是正常的。
只是为什么自己的睡眠不如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好了?为何现在几乎大半个夜晚无法入睡,在深夜浮现她的面孔异常清晰。
李桐转动了一下身体,把脚塞进人字拖,打算起身给植物浇水。那盆绿植过去长欢也照料过。
而脚底冰凉的触感让他忽然想起长欢也有双一模一样的拖鞋。
他开始混乱,呆坐在床上不知这诸多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李桐回忆起自己第一次被长欢吸引,是因为她的声音。
世间女子的声音大多甜美,又或者清脆,音调则略高一些。但长欢不一样,她的声音带了少许低沉的磁性,语调柔和,“嗤嗤”笑起来的时候李桐的心也跟着颤了两下。
那个时候,听着她的声音用“入迷”来形容李桐也是丝毫不过分的。
一段时间后得到私人联系方式。开始聊天。
很少与人聊天可以如此轻松和信任,甚至可以在未见过面的情况下答应她一笔借款。
后来,建立了恋爱关系。
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的自己更多的或许不过是孤单作祟,其中又有几分认真呢?
那个时候总希望可以有个人陪陪自己。
李桐把手枕在头下重新躺在床上,慢慢觉得第一次见到长欢的场景,在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那一日在火车站接到长欢,李桐第一眼觉得有些意外。
她的身影是那么单薄,站在人群中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被人流拉扯干净。李桐,就这样顿生了保护欲。
原本在这样的年代已经少有人选择亚麻的衣物,但这样一个长发飘飘,微微笑起来眼神却显得退缩和孤独的女子,她穿上那样一条亚麻裙子只显得格外美。
这是怎样一个与世间格格不入甚至在倒退的人?
李桐有些小心翼翼。
他带她去吃饭,尽量选择会是她喜欢的餐厅风格;他带她去看电影,哪怕是自己不感兴趣的内容也陪着看完;他带她去看海,不曾想她怯怯询问能否唱歌,于是,他听到她用那么悲伤的情绪唱了一首歌……
也许早该有察觉,最明显便是平日里她那突然的情绪低落。
可是,亲耳听到她说她是抑郁症患者,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原来初次见面时她手腕上那细细的丝带,那被自己夸赞“别致”的饰品,只是对伤疤的掩饰。
原来她每天要吃药,药物种类很多。甚至,甚至药物说明书都那么长。
万一哪天她出事了,做为她在这个城市唯一认识和依靠的人,她的父母也会找上自己。
只是刚建立的男女朋友关系而已,不是么?
可是,似乎又能察觉到自己内心的喜欢。
所以最后只剩下了对她的冷淡。
李桐转个身侧躺在床上,又想起了那触目惊心的一幕。
他曾在很多个只有自己的时间段里想起那一幕,每一次都觉得后怕。
他知长欢性子执拗,也知她身上并无一般小女生的特性,若自己再久些不理她,她便也就作罢了。可是那一日竟然收到了长欢消息来求救,他心里一惊,便知出事了。
一个人需要有多绝望、多难受,才可以自己动手,在一道伤口上反复划开?
当他匆匆忙忙赶到她的住所,看到她以那样狼狈的姿态躺在地上,身上到处沾满了血迹,整个人安静如不复存在。
他整颗心都是悬起来的,蹑手蹑脚靠近长欢,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活着,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始检查她的伤口。
也是在这个时候,李桐才清楚看到她手腕到底有多少条伤疤。新伤旧疤粗略算来竟然也有二十多条。
不痛的么?这个傻瓜。
他嗅着满屋子的酒味和血腥味,决意带走她。
是啊,那个时候带走她的想法如此强烈,何故如今颇觉压力?
李桐诧异,为什么眼泪在今天,回想那一幕的时候突然掉了下来?
他一直认为自己表达能力欠缺,所以更多时候宁愿不说话。只是在这样的时候,怎么开始怀疑自己的情绪感知能力也稍差一些?
自己一直以来是爱她么?是否她的重要程度已经超过了某些物质条件?
还是说一切不过是还没习惯生活中又缺失了一个人?
李桐翻坐在床上点了一根烟,想起了过去和长欢给彼此点烟的瞬间。
也许真是后知后觉,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的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她,只有她。
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李桐从被子里摸出手机,打开了和长欢的对话框,犹豫长久,终于打下第一句话:
不得不承认,长欢,当我深夜下班回家,再没有一盏灯是因为等待我而亮,那一刻我总能感受到深刻的孤单。
曾有无数个瞬间,我想起我们共度的时光,甚至以为你还在我的身旁,就在那触手可及的位置。
但今天也并非因为孤单才找你。我终于发现了自己内心的爱意。
你会责怪我的愚钝么?这样慢的节奏该如何护你周全。
但我仍想竭尽全力,把我好的都给你。
我想你了,长欢。
李桐不由得苦笑,纵有千万般思绪,他也无法表达出口。
不知她的生活状态,不知她的心境,不知看到这些话她的面部表情。
于是只能赤裸地笨拙地去把心意表达出来,然后等待长欢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