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山羊

  天色渐渐晚了，树叶被风吹得簌簌的响，几处炊烟从不远处袅袅升起，老人用手支撑着地面站了起来，步子有些不稳。一旁的山羊停止咀嚼，用头蹭向他的怀里，老人嘴唇微张，含糊的说了些什么，朝着不远处的一幢绿瓦房走去。

  “天天就晓得溜山羊，屁事不做，俺是倒了八辈子霉，还不快来吃饭！”老人的妻子将一碟青菜，一碗加了酱油的豆腐“砰”地摔向了一张小小的木制方桌上。老人拉开板凳一口一口地咽着饭，妻子剜了他一眼，“当初俺咋地就瞅上你了？”老人神色茫然的抬起头，看向他的妻子，那张饱经风霜苍老的脸上刻画着一条条皱纹似乎在诉说着什么。“糟老头子，耳朵还不好使，吃你的饭去！”老人默默地扯了扯嘴角，夹块豆腐混着饭艰难的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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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村里的人老爱拿他们家的事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来打发闲散得快要发酵的无聊时间。老人在家里什么脏活累活都一声不吭的干好，即便如此，妻子对他仍有千万般不满。这不，前些时日老人买下一只小山羊，用树枝做成栅栏，圈养起来，为此他的妻子可没少和他拌嘴。

  一天大清早，老人就起床烧柴做饭，又喂些鲜美的草给小山羊，退出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嘎吱嘎吱”向村外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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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一刻钟后，老人把车停在了一家服饰商场的店门外，看着里面的老板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眼里溢满了笑意。

  “爷爷，爷爷，您怎么过来了？”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跑了出来。

  “啊？你说啥？”

  “爷爷，您怎么来了？”女孩用自己最大的音量喊着，小脸涨的通红。

  “俺耳朵听不见喽，俺……”

  “爸，你，你，不是让你别过来吗？待在乡下老老实实的看电视不行吗？净在这里瞎折腾，人老了还喜欢唠嗑了！赶紧回去！”老板急匆匆地又回店里忙生意了。

  老人抿了抿干裂，毫无血色得嘴唇，低着头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转身推着车刚要走，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左冲右撞地跑进店里，大喊着：“啊呀，不好了，你妈坐在河边上想不开啊！”本来还在热情招揽顾客的老板，立即发动摩托车，“嗡嗡”的朝村子方向冲了出去。一时间，所有人都惊慌失措，老人本想踏上三轮车，却不慎崴了一脚，整个人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你们自己看看，这闹的真不轻啊，一个要跳河，一个差点升天，你俩为我想想吧！”老板急躁的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这次又为几百块钱摔盆子破碗，这家我是管不了了！”

  老板把地板跺地震天响，又摔门而出。老人颤颤微微的跟了出来，说：“儿啊，爹有东西给你。”老板很不耐烦地说道：“我忙的很”却还是转过身去，见老人从床底掏出一双棉鞋，又从鞋底抽出几张皱巴巴的50元钱塞到老板手中。老板愣了一愣，说：“下次不要偷偷存钱给我，不然娘又要跟你吵。”老人一句话也没有说，打开羊圈，牵出山羊，一人一样向草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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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还是要过的，日子也是这样过的，不知不觉就快要过春节了，“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村里的小孩们唱着跳着，家家户户喜气洋洋，都盘算着筹备什么年货嘞！可那个绿房子里，依旧是安静无比，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老人照例牵着羊出去了，妻子倚在门外眯起眼，好不惬意的晒着太阳，看老人渐渐走远，迅速打开手机，：“喂……”

  过年前的前几天，家里突然来了几个身形健壮的中年男人，带着麻绳和各式刀具。老人刹时明白了什么，跌跌撞撞跑去羊圈，可为时已晚，那只羊已经断了气，老人像被抽走筋骨似的，软泥一样瘫倒在地，哆哆嗦嗦，眼里透着无尽的绝望。那一夜，老人看了一晚上的星星，彻夜未眠。

  第二天晌午，老板骑着摩托车过来了，看见老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台阶上，目光呆滞。见儿子走来，缓缓开口道：“儿啊，今年你娘不准备年夜饭了，就不用回来过了，这羊糕你全拿走吧。”老人的妻子听见声响，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冲门外喊：“儿子！这老头子不吃羊糕，俺得尝尝味道，留个几块给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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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那张小小的木桌，一碟青菜，一碗豆腐，不同的是还有一碟摆放整齐块状的羊糕。老人的妻子夹起一块沾了沾辣酱，砸吧着嘴，喜滋滋地吃着，“老头子，今个大年三十，给你加杯酒，哈哈……这羊糕别提多嫩了。”妻子笑着，没有注意到有一滴混浊的液体掉入了那杯酒中。

  “噼里啪啦”爆竹声一声比一声高，老人摇晃着迈出家门，说要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那草坡上，坐在了老地方。

  “爷爷，来镇上吃饭吧。”

  “爸， 我给你找了县里最好的耳科大夫”

  老人咧开嘴幸福的笑了，刚想站起来朝儿子的家走去，反而浑身无力，晃眼间小山羊好像又蹭了蹭他的手，老人说道：

“儿啊，时候不早了！俺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