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阿九孤身一人远赴北漠和亲的那年,刚过十六。
而袭歌也在那年,娶了妻,成了亲。 ——楔子
“姑母,姑母,…你不要走,不要离开阿九,好不好!”大魏的太后仙逝,云阿九哭晕了过去。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人囚禁了起来。
云阿九本是太后侄孙女,其双亲早亡,故而养在了太后膝下,视为“九郡主”。生的一副倾国倾城貌,这样的女子本应风光过一生,嫁一门当户对之人,娶妻生子,却在太后仙逝后,一切都变了。
她从高高在上的郡主,一夜之间,沦为了一个宫女太监都可以任意辱骂的女奴,这一切,皆来源于皇后之女长阳公主萧绵锦的嫉妒,她嫉妒云阿九的美貌,才华,她才是太后的亲孙女,为何风头恩宠全让这个外人占了?幸而太后非皇上亲母,所以,就算萧绵锦弄死她,也没有敢妄加议论。
黑屋中,云阿九一身白衣无力地靠在墙角,头发凌乱不堪,却还是难掩姿色。突然,门被打开了,一束光刺得云阿九睁不开眼睛,“云阿九,来,抬起头来看看,本公主这身嫁衣如何?”萧绵绵一身火红的嫁衣,头顶七尾凤冠,大大的坠着夜明珠,整个人华丽无比。
而云阿九只那一瞥,她便疯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扯下那嫁衣。而萧绵锦早就料到,云阿九见到这身嫁衣一定会崩溃的,云阿九被人架了起来,没错,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她的姑母,也就是先太后娘娘为她亲手准备的华丽无比的嫁妆,而那凤冠上的夜明珠更是太后的陪嫁之物。只是为了,她嫁给袭歌时,能够成为大魏最美的新娘。
萧绵锦尖锐的护甲滑过她的脸蛋,“云阿九,你该不会还惦记着嫁给袭歌吧!”看着云阿九早已空洞的眼神,萧绵锦越发变本加厉“你也不想想,你被囚禁数日,为何你口口声声的袭歌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云阿九拼命地想要挣脱婢女的束缚,奈何寡不敌众,“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萧绵锦一笑,“本公主会让你相信的!”萧绵锦示意身边的宫女,“去请驸马过来!”
“驸马驾到!”一声高声,云阿九趴在地上无力地抬起头,袭歌一身红装,出现在她的面前。“云阿九,这便是本公主的驸马袭歌!”“驸马”云阿九不停地冷笑着,笑出了泪,“袭歌,你真的要和萧绵锦成亲了吗?”突然,婢女一个耳光打了过来,“大胆,你一个贱民,竟敢直呼公主名讳!”
袭歌想要阻止呵斥,萧绵锦一记眼神过来,他低下了头。“云阿九,你不是最得祖母宠爱吗?看看没了祖母,你成了什么样子?还不是得乖乖屈服在本公主脚下,本公主,今天就要穿着你最为珍贵的嫁衣嫁给你最爱的人!”萧绵锦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子直戳她的心窝,她捂着胸口,垂着头,沉沉的哭着,萧绵锦见无乐可寻,便也离开了,毕竟今日乃是她的大婚。
云阿九抬起头,她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多希望袭歌还像从前一样,为她推着秋千,过着平静的生活。可是,如今袭歌却连一个眼神都不吝啬的给她。
罢了,罢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袭歌早已不是当初的袭歌,只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云阿九拿起一把匕首,在眼前晃了晃,反射的亮光刺得眼睛生疼,她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闭上眼睛,割了腕,丢了刀,垂下了手,晕倒在地,血流个不止。她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当初的袭歌和阿九。
当初的袭歌原是袭将军的儿子,只因其父被人诬陷,导致全家获罪。而那时的阿九,父母尚在,她看着自己的青梅竹马获得如此下场,十分不忍,便求了太后保住了袭歌一命。自那以后,袭歌便被阿九的父亲云丞相收为了义子,与阿九一同生活。那年她六岁,他八岁。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阿九的父母也相继早逝了。当初口口声声说要娶阿九的袭歌也娶了公主了,而她云阿九成了最多余的一个。
就在云阿九奄奄一息时,门又再一次被打开了。她被人救了起来。
云阿九醒后,发现自己已经不身处阴暗的黑屋,回到了以前太后姑母赐给她的皎月轩。虽已不复从前般华丽,却依旧宽敞大方。
一华丽端庄高贵的妇人走进,云阿九怎会不知她是谁?她便是萧绵锦的母后,大魏最尊贵的女人。可是,爬到这个位置,盛宠经久不衰,岂非善类!
“公主受了伤,你等要小心伺候,务必十日后恢复从前那般模样!”魏后的话让云阿九很是不解,“公主,是谁?”魏后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中所想,坐在床榻边,“云阿九,皇上开恩,本宫也念你刺杀绵锦纯属糊涂,皇上已下旨封你为“九阳公主”,十日后和亲北漠!”
云阿九惊了,原来自己不但被萧绵锦强加了一个刺杀的罪名,如今还要远赴北漠和亲。果然,这才是她云阿九的最终下场,成为了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突然一宫女安抚道,“公主别难过,这深渊,下去,或许便也前程万里!”一个宫女说出这样的话,道不由得让云阿九多看了几眼,随即,又泛起一丝苦笑,“如果这真是一个前程万里,萧绵锦又岂会让我替代!”这个宫女蝉衣,自那以后便贴身伺候云阿九,成了她唯一可以有些信任的人。
北漠王拓跋奕,好色吃酒,虽无后,但后宫嫔妃无数,整日饮酒作乐,不理朝政。云阿九这一去,恐怕再无…归期!
很快,时间就过去了。在她要和亲北漠的前一天,云阿九命人去请了皇后来。皇后一身盛装,还是依旧美艳,“说吧,你请本宫来何事!”云阿九一改往日,换上一副笑脸,“几日不见,娘娘风采依旧啊!今日阿九请娘娘来,只是有一个未了的心愿!望娘娘成全!”
“说吧!”
“明日阿九就要起身前往北漠,希望娘娘能够安排让我和驸马袭歌见上一见!”
皇后冷笑,“都到这地步了,还是要给本宫耍花样吗?你虽是个大臣之女,却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九阳公主,深夜与嫡公主的驸马相见,怕是会让人议论纷纷吧!”
云阿九岂会听不出皇后话语中的嘲讽之意,“众人议论如何,流言蜚语又如何,既然阿九明日便要离开大魏,还有何惧?不过,若娘娘不应,阿九就让娘娘明日无公主和亲前往!”
皇后虽然生气云阿九的威胁,可是,云阿九也没有说错,皇上膝下皇子众多,却只有萧绵锦一个公主。没法,皇后只能命人去请驸马。萧绵锦在公主府中乍听了旨意,一把摔了杯子,虽气,但也无可奈何。
袭歌来了,云阿九上了妆,换了衣裙,桌上放着一壶上好的曲曲醉。“你,找我何事?”袭歌一眼便认出了那酒,那是少时在丞相府时,他同她一起酿的。
云阿九一笑,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过那酒,指甲涂满了美丽的丹蔻,她勾起一抹笑“还记得吗,这酒,原是你我所酿,那时,你说你今生非我不娶,我非你不嫁,这曲曲醉便是你我成亲之日的合欢酒,谁料如今,你娶了公主,飞上了枝头,成了驸马,而我也即将和亲北漠,今生恐怕再无缘相见,便也成了你我的送别酒!”
袭歌深吸了一口气,七尺男儿的眼中有些猩红,“阿九,你我相识十年,世事变迁,从前种种已如过往云烟,今日,我先敬你一杯,只愿你余生安好!”
云阿九早已泪流满面,她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还记得吗?”
他怎会不记得,这是当初他对她的诺言,袭歌别过头,“时间不早了,我该出宫了。”袭歌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对了,忘了告诉你,我的父亲袭将军已于昨日翻案,皇上加封袭国公!”
云阿九没有挽留,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袭歌前脚刚走,皇后又来了“本宫已让你见了袭歌最后一面,别在给本宫耍花样。”
云阿九一笑,“阿九岂敢,只是,阿九明日出嫁的嫁妆凤冠…还在公主那里呢!”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本宫会命人给你送来!”不是她皇后惧怕云阿九,而是大魏历来敌不过北漠,北漠对这次联姻很是重视,又指名要云阿九和亲,她实在不敢拿整个大魏作赌注。
第二日,云阿九换上了属于她的嫁衣凤冠,美艳不可方物,出嫁仪式十分浩大,她随皇上皇后一同走出太极殿,众人齐齐跪下,包括那恨她入骨长阳公主萧绵锦和她的心爱之人驸马袭歌。
“皇上皇后,九阳今日前往北漠和亲,原皇上皇后安康万年!”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云阿九跪在地上拜了拜,起身离去。就连最后一眼,也不吝啬地留给袭歌。
“袭歌,从此山高水长,再不相逢,各自安好吧!”云阿九默念着,一步步走下那长长的铺着红毯的长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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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一隐蔽墙角。“驸马,这是九阳公主要奴婢交给你的!”袭歌打开,上面有着淡淡的两行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袭歌拿着信纸哭了。
《史记》
大魏二十四年,九阳公主云氏在前往北漠途中,摔落悬崖,粉身碎骨。北漠王拓跋奕大怒大悲,冲冠一怒为红颜,仅三日,灭魏统一天下,追封云氏为后。而大魏驸马袭歌侥幸逃出,至今尚未被捕。
青山外,一座简陋的坟墓,一所破旧的茅屋,一白衣男子就这样守着坟墓过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