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有个马路文案怪才老太，在蜜瓜上放着块牌：甜如初恋。
你还记得你的初恋吗？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喜欢一个人，是在高中的时候。
刚进入高中时，因为眼睛近视，个字不算矮的我坐在教室第一排，当时隔着一条过道的是个同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生。
他很毒舌，毫不留情地评价女生“你很丑”“你智商低”“你飞机场”。他很话痨，自习课总是隔着走廊低声找我聊天，絮絮叨叨说beyond、加缪萨特，还有当时让我很懵的的宇宙起源狭义相对论。他爱读书，尤其读的都是哲学、历史、政治、物理这些我不感冒的领域，因而文笔很好。他行踪不定，一下课就跑得找不到人，终日和隔壁差班的坏学生为伍。
他瘦瘦的，个子高高的，带着眼镜，干净的小平头。他作文中总是出现我不知道的典故，高一时有次他用半小时涂完了基础题，再花两小时写了一篇半文半白的骈文。他英语成绩不好，不屑一顾地说男生英语就不应该好，不然就是娘娘腔。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因为坐得近时常聊天，偶尔怀疑他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后来才确定这怎么可能呢，他总是以一种睥睨的、怜悯的姿态和我分享自己知道的一切，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给，拿去，谁让你见识短浅智商不行。
一开始当然是不喜欢这么傲的男生，但从不喜欢到喜欢只在一瞬间，女人就是这样一种不讲道理的生物。可能是就某件事的观点我们偶然达成了一致，可能是他正巧穿了一件我喜欢的白衬衫，背影是梦想中校园男神的样子。
总之就是喜欢了，喜欢到睡前还在幻想我们个子都高都戴眼镜，这是多么有缘的一件事。喜欢到自习课上偶尔一起打了个喷嚏就偷笑，看，多么登对。喜欢到把喜欢埋在心里，不让任何人知道，最亲的闺蜜也不行。
那时日子特别慢，时光特别简单。我羞于说出喜欢，总是表现出一副好哥们的样子，儿童节的时候给了他一根《功夫》里的五彩棒棒糖，还处心积虑地给关系好的同学都准备了一根。我把洗号的草莓用可爱的杯子装起来和他分享，也装作每个人都有份。我虔诚地听着他的絮絮叨叨，并努力查资料弄懂他到底在说什么。我把《梦里花落知多少》借给他，然后傻笑着听他抨击郭敬明顺带损我。我活成了他的跟屁虫，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看向他，在化学课的时候，在体育课的时候，在班会活动的时候，在走廊上路过的时候，我总能一眼发现他。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把自己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
我卑微到尘埃里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他自然从未对我回应过什么，但依然在自习课上絮絮叨叨，分享他喜欢的书和作家。偶尔铅笔掉下来，我们同时低头去捡，手臂相碰的一刹那感觉心脏快要蹦出来。那时我多么不喜欢学校，可一想到能见到他，感觉开心得都要飞起。
喜欢到自卑，觉得自己不配。像狗鼻子一样灵敏地捕捉到他和隔壁班花聊天，她穿着日系小短裙和黑色中筒袜，眼睛大大的，笑得花枝乱颤。羡慕，嫉妒，晚上看着自己土爆了的旧外套和县城风牛仔裤暗自神伤，拐弯抹角费尽心思让母亲再添置些衣服。
可是神经大条的母亲并不能理解到一个半大少女的心，严厉回应学生应该好好读书，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因为喜欢，所以自备。因为自卑，所以焦虑。整个青春期，仿佛都是焦虑，因为整个高中好像都在默默喜欢一个人。
后来高三，他凭借着强大的文史哲基础跃居年级首位并一直保持。而我则因自卑陷入更深的焦虑中，可悲的是，那个阶段没有阅历的自己，不知道如何努力去弥补这份由于自卑而劈下的鸿沟。
高考结束，他不出所料以高分考上了省内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我侥幸去了远方一所还不错的大学。
终究是要相隔几千公里。
记得我们开玩笑式的约好，要一起考到北京。
高考分数下来的前几天，我找出一张稿纸写下三年来的暗恋心情，记下最初认识时的不以为然，塞给他棒棒糖时内心的忐忑不安，为和他坐同桌与周围同学协调的笨拙心思，还有被班主任发现苗头调开座位时的羞愧……写完后把稿纸整齐叠好，然后撕碎成很多片。我带着这些小碎片一个人来到运动场，找到个无人注意的角落把它们掩埋，可能落下了几滴眼泪，结束后心情不知为何轻松了许多，像是完成了一场仪式。
黯淡年华中，一场平平常常的暗恋，无疾而终的仪式。
大一时有了新手机，也是千方百计打听到他的电话号码，偶尔不经意打个招呼。大一上学期圣诞节前给他发了条短信，大致是我曾经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觉得你很好，配得上世界上最好的人，而我不知道以后自己会是什么样，后面的路注定没有资格陪你一起走。
不太记得他的回复，可能说了啊哈哈哈我一直把你当兄弟啊，之类的话。
虽然知道他会说什么，但我还是哭成傻逼。这都不重要了，因为非常清楚，我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而且无论哪里，我都没法带你去。
后来呢？
后来啊，大学时课业比较紧，那次短信后就没怎么联系。过了一年，大概心思淡了，同学聚会上也能很平常地打个招呼，插科打诨聊两句。相互加了QQ，大概过年过节有个问候，也许真心把他当成了高中时一个很不错的朋友，说起高中班上那些人和事，总是开心的。
后来我恋爱、结婚也都知会他一声，但是没有再见过面，他在国外，很久没有回来了。
有时会梦见高中往事，偌大教室里书声琅琅，窗外阳光空空荡荡。梦里我还是那个短发、胖胖、满脸痘的高中女生，桌上满满地垒着高考模拟试卷，隔一条过道就是他。
也许那时候太孤独，急于找到一个有认同感的同伴。也许太急于逃离学业带来的压力，想找些事转移注意。也许只因他是第一个同我搭话的男孩子，又那么特别。所以，那么喜欢。
他低头看自己的闲书，只留给我一个侧脸，我知道我在偷偷看他，却把目光掩埋在他看不见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