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浮云散(五)

“报告长官!”

“进来。”

“何司令,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个女人叫花艳霞,是方家的二姨太,以前在戏班唱花旦,艺名叫'小艳霞'。”

小艳霞。他终于想起来了。

二十五年前,他还是省城的士官学校念书,周末和同学出去浪荡,除了喝酒,就是去戏班里捧角儿。月仙班的头牌是名角儿小月仙,偏他迷上了二路花旦小艳霞。当兵的学生仔,只得一个“穷”字,这也不妨碍他回回人坐在后排,叫好的声音却比谁都大。当然,攒了一个月津贴,他也会买束花送到后台,只是那会儿小艳霞颇有几个忠实拥趸,他那花怕是也没给她留下什么印象。

捧了小半年,学校去广西集训,训练回来,便听说小艳霞嫁人了,嫁给了有钱人。

再后来,他一步步枪林弹雨爬上来,有了钱,有了地位,自然也有了女人。对于许多男人而言,女人其实和房产地契黄金一样,是证明自己实力的物件,所以混到他这个份上,没几房妻小也确实说不过去。小家碧玉、女学生,呵,对,有回看戏,正好台上在演《浔阳夜月》,他便要了那个娇滴滴的小旦。

风生水起、志得意满时,他乡遇故人,这滋味。

花艳霞在自己屋里收拾东西。每回换季翻拣衣物,那些做姑娘时的鲜亮衣裳便一一又现眼前。也不免要拿出来在镜前比上一比,“三姐不信水中看,容颜不似旧时人”,这是京戏里的词儿。现如今,何止容颜不似,那腰身早也不再是盈盈一握,她叹口气,单收在一边,下回秀巧她们回来,让她们拿去改改卖掉也罢。

既不管家中事,她这几日倒也清闲,更无心计较钥匙现在在谁的手中。院子里依然有孩子的笑声,贺文小的时候,老爷都没有这样疼过他哄过他呢。要不,等贺文回来,随他去广州住一阵子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细奶奶。”张大妈推门进来,看见摆在桌上的饭菜,“你怎么又没吃两口?”

“哦,天气热了,没什么胃口。下回不用特地给我送饭了,我饿了自己随便去厨房弄点儿就行。”她停下手中事。

钥匙又送到她眼前。

“干嘛?”

“三奶奶说什么也不接钥匙,说她对不住你。”

“那就给老爷,他是一家之主。”

张大妈面露为难神色,“老爷说,大事他拿主意,这钥匙,还是让我给你。细奶奶,你看我拿着算怎么一回事?我知道你还在生老爷的气,可我们当女人的……”

“张大妈你跟着大姐几十年,方家的事你怕是比贺生、贺文他们还清楚,就是你管又能怎样?你拿方家的薪水,替方家做事,理所应当。倒是我,我算什么人?”她笑笑,“你别当我是气话。你也知道的,上回山贼一来,我的那点棺材本早就没了,现在我是一无所有,除了贺文,我这在家里还挣点什么?活了半辈子,我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晩,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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