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奈良：我本是树下独自望月的人

这次日本之旅的记忆到现在还是细碎的。昨晚离开之前大脑竟将这些碎片归置起来做了个梦，我便同王先生说，这大概就叫未离开、先怀念了——

#窗 外 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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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与Tina见面还是5年前在安斯巴赫，彼时我要北上念书，而她转战英国、日本。这次约在东京见面，是因为她又要回德国了。

在东京地铁上与Tina聊这几年经历，我说她性格安静却辗转各国可称传奇，而我更为活泼却选择了定居一处。她说即便这样，我的文章总能写出她心中所想。

分别后第二天我坐新干线去京都，座位提示上写着“窓”（Window），才发现原来日文的“窗”字是这样写，拆开就是“穴、云、心”。

有些人看起来永远像窗外的云一样飘忽，但我了解云是带着怎样的笃定。因为无论窗内还是窗外，其实本质一样，都在追求心中所想罢了。于是我发了条状态@Tina——

窗里人看窗外云，云在青天水在瓶。

#木 屐 声 #

早听闻京都与奈良是盛唐遗曲，思慕已久。这次天公也作美，本要来的台风也没来。只是在清水寺时飘起薄雨，王先生与我都没带伞，我便打开蜻蜓小竹扇遮在头顶。碰巧一身和服，映着远处青山红寺，王先生帮我拍了下面这张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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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身和服我穿了一整天，从祗园到清水寺到伏见稻荷。即使在行了数里山路后，我也不敢有一丝怠慢。

倒不是因为不方便，只因鬓间有流苏轻摆，引得我眉眼不由得和顺；青衿微立，忍不住要直了颈子感受微风清凉；袂角飘飘，带着肩臂手腕处一同温柔；裙裾贴身绵延至脚踝，踩一双朴素厚重的木屐，整个体态就自行端庄起来。

一直觉得古时女子配钗挂环的甚苦，居然还用步摇那种首饰约束动作，穿上和服倒觉得，这也是一种生活美学。

如果每天都能穿这么好看，而且因为自己的好看一并关注到周围的美，那么你始终会带着观照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人生。不管有没有旁人在，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变得体，这或应了古人说的“君子慎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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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还和服的时候暮色已浓。京都人少有夜生活，路旁小店纷纷关了门，通向半山的小路上亮起几盏居家的夜灯。周围很安静，只有我的木屐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嗒嗒嗒，伴着清亮亮的月光洒了一路。

# 鞠 躬 鹿 #

到奈良时已是中午，火车站四处张贴的小鹿海报让我雀跃不已。传说日本古代贵族藤原氏的氏神曾驾鹿于此，于是奈良人便把鹿奉为神灵。这也是我下意识觉得奈良相比京都更为古朴灵动的一大原因。

路边有老奶奶卖鹿仙贝，那是专为鹿做的米糠饼干，150円十片。我刚从老奶奶手里接过，就有一头特别秀气漂亮的小鹿直直朝我走来，忽闪着长睫毛，用鼻子轻轻蹭我的裙角。有意思的是，我喂它一块它就向我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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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徒步走遍了整座古城，古树下，神社里，山坡上，甚至小店里一个转身，都可能与小鹿不期而遇。森林里我们遇到一只在树下盘坐的鹿，王先生向它点头，它便起身回点，于是两个家伙互相鞠躬足足有半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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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一旁，忽然心生感动。

这一刻，小鹿、王先生、我，我们仨并无差别。我很欣赏日本人信奉的“万物皆有灵”。他们的山是神，水是神，猫是神，狗是神，这与我们佛家的“众生相，无差别”一致。我们只有抱着“无差别”之心，才有可能突破自我局限，沟通万象。

当王先生向小鹿鞠躬的时候，我觉得生命中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贴近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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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 月 人 #

回到京都正好赶上八坂神社的中秋夜观月祭。Tina告诉我，日本人赏花叫“花见”，赏月叫“月见”，我觉得可爱，颇有人与月亮相互观照之意。

观月台的神案上摆着中秋节的团子，与我们的月饼不同，团子是没有馅儿的自带甜味的糯米团，更纯粹地接近月亮的形状。神官们庄重肃穆，念祭词、舞蹈、奏古筝，周围的游客全高举着相机或手机。灯光下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这些录像或照片会在人们的手机里存放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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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忽然有些不想站在人群里了。便寻了个安静的高处坐下，远远地听古筝，正好这个角度能看到月亮。然后我一转头就看到他——一个陌生男人，干净的寸头和布衫，坐在不远处的树下望月。

我想每个人获得满足感的方式不同。有人要借助繁华热闹，有人要用琐碎遮掩。而有些人，树下独自望月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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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 缝 狗 #

我们在京都的旅馆叫做“八千代”，是家颇有年头的日式传统旅馆，预定的时候我就想起有首日本歌的歌词就是这样写「君之华年，千代、八千代，砂砾成岩，遍生青苔」，我想这一定是个时光带不走的地方。

旅馆对面有家破破的小杂货铺，老板娘打样很早开门很晚，旧时的木头板儿门，门前放着一盆盆小花。

我们行程的倒数第二天，我去小店前的自动贩卖机买茶，忽然听见小狗狂吠。原来是老板娘的狗狗透过木板门缝儿发现了我，冲我叫。这时老板娘出来了，一开始她还犹疑地抱起狗狗，后来看出我满眼怜爱，便松开了狗绳。

狗狗一边大声叫一边飞快冲我跑过来，我知它并无恶意，便迎上去蹲下来，果然它扑到我怀里亲热地舔我的脸。我仔细看它，金头黑背，耳朵并不像其他约克夏那样竖起，而是耷拉着，长毛遮住了眼睛，欢喜的劲头像极了我妈养的小棉花，我也欢喜地拥抱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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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check out那天，没有再去贩卖机买茶。我在路对面望向小店，女主人依旧没醒，小狗却已经在等着开门了。它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透过门缝看着我，这次却没有叫。（可惜走得匆忙，没有拍下）

我想它一定是认出我了。

于是那一刻，我也一定和这里一起，被时光遗忘了。

# 归 去 来 #

从大阪回上海的飞机延迟了两小时，正好包里有书便边看边等。人生的巧合真是无处不在，像是这次旅行的跋语一般，书的封面上淡淡写着——

万物皆欢喜，

心安即归处。

— E N 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