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龚曾经对我说:“卜悦就像个天使,可我总想把她的翅膀折下来,让她觉得人间值得。”
我说:“天使是没有翅膀的,有翅膀的是天鹅。所爱你人,皆是天使。”
大学那几年,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的上铺龚龚同学总会悄悄的爬下来,轻轻的搂住我。我总会被吓得一个鲤鱼打滚把他踹了下去。
在我惊魂未定时龚龚递给我一支烟,大冬天他就那么穿着一条内裤,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开口:
“李忆,我刚才做梦了,梦到卜悦穿着我送的白裙子,拉着我的手一起去食堂吃饭,就这么吃了一遍又一遍。”
我镇定情绪,点上了烟吐了一口回:
“然后吃多了,吐醒了?”
龚龚不理会我,自顾自的说:
“然后她吻了我。”
“哦,后来呢,你们一起吐?”
我起身把窗户开了一条缝隙,凛冽的西北风从那条缝里肆无忌惮的钻进来,我欣赏着龚龚一腿的鸡皮疙瘩,汗毛抖动。拼命憋着笑说:
“兄弟,接着唠,觉我不睡了。”
龚龚画了几个圈不再吭声,美好的画面被我越讲越恶心,起身又向上铺爬去。
“我去睡觉了。”
“…”
听着上面传来均匀的打呼声,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爱一个人克制欲望没错,改变性取向就不太好了。
大学时代的龚龚总爱甩着几天没洗的头发,我总说这头发明明四两重,却让他甩出八斤的style,四两的头发,七斤六的头油,油腻,且沉重。戴上耳塞,三米之外,我可以听得到劣质耳机的噪音: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
龚龚的天使就来了,赤着小脚还没落地,顶着光圈就飞走了。可惜,这么精致的小东西,还在圣母的肚子里就流产了。
那几年我和龚龚几乎形影不离。溜冰场,路边摊烧烤,紫金山上的篝火,宿舍阳台角落散发着腥臭的卫生纸堆里,有我们青春张狂的痕迹。红的像火,白的像雪。
曾经我以为我和龚龚胜似爱情的友谊会延续很久,直到我顺利的找到另一半后,然后甩开他。尝尽禁果的香甜苦涩后,像个前辈一样叮嘱他,别犯贱。
其实,如果在爱情里太过苟延残喘,那不如雄赳赳气昂昂的做条狗,也挺好。
那时候我们沉迷于qq炫舞无法自拔,以至于我们宿舍都是噼里啪啦的键盘敲击声。整整一年,我换了三个键盘,六个空格键。龚龚更是奇葩,空格键竟然可以生生拍弯,他从不换键盘,一般都是电脑桌…
甚至大学课堂上,龚龚总会用手指滴滴答答的在课桌上练习手速,然后空格键“啪。”桌子剧烈颤抖,随后就见这傻比捂着大拇指蹲了下来,疼出泪花…
终于有一天,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那双肥硕大手的拍打和抚摸,课桌轰然倒塌,全班大笑。
我曾经问龚龚:
“如果你碰到了喜欢的姑娘,你会不会放弃这么多年噼里啪啦的生活。”
龚龚一脸向往,特猪哥的回:“当然,因为我会过上另一种生活,少了噼里啦,就只剩“啪”了。简单充实,足够热爱。”
“…”
那天我们去食堂充饭卡,等了半个钟头终于排到前面。卜悦就那么走到龚龚面前,递上自己的饭卡,穿着朴素,笑得像个孩子。
“同学,可不可以帮我充值一下,这队要排好久呢。”
这小酥声听得我骨头都化了,然而龚龚面无表情的回着:
“这样不好吧,后面还有很多同学等着。”
大义凛然的表情让周围不少同学给他竖起大拇指。正当我好奇这货怎么性情大改时,龚龚嘴一咧,露出一排大黄牙,就那么把卜悦推到自己前面。
“这样吧,你站我前面,怎么说也是我自愿的。”
“…”
而后卜悦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站在了龚龚前面,后面几个排队的男生开始不乐意的嚷嚷,龚龚转身咧着嘴说:
“来来来,你们也可以站在我前面。”
这一回头笑的惨不忍睹,我相信这货的表情狗都能吓哭,场面瞬间没了声音。
紧接着又有一位和龚龚体型差不多的女生走到他面前,两腿并拢一脸的害羞的说:
“同,同学,你可不可以也…。”
龚龚同学一个瞪眼:“去你大爷的。”
胖女生吓得哆嗦了几下,眼泪哗哗啦啦的就流下来,我于心不忍,人再丑也是个姑娘家,刚要上去劝。
这姑娘一个巴掌就打在了龚龚的脸上,鼻涕一大把,哭嚎的那叫一个响亮。
“你…呜…好过分啊。”
我看着龚龚躺在地上懵逼的捂着脸,捂着肚子乐出了泪。
卜悦在学校的人缘很好,十佳歌手,长相声音甜美,遇到谁都是眼中含笑,温婉淑静。但却对龚龚很苛刻,总是爱搭不理,她说她讨厌油腻,喜欢成熟稳重的男生。她喜欢穿裙子,喜欢舒肤佳香皂的味道。
龚龚不声不响卸掉游戏,省下了钱每月都会送给卜悦一条裙子。他的头发再也没有油腻过,每回出门他都会用舒肤佳洗脸洗手,洗衣服。
他每天清晨七点起床,一身西服西裤,搭配着格格不入的运动鞋,春夏秋冬,坚持晨跑。可能衬衫西服不足以遮盖他肥硕的身躯,总是露着肚脐眼的缘故。他每天晨跑完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拉肚子,噼啦啪啦后,紧接着厕所飘来一阵清香,芳香四溢。
黄天不负有心人,在卜悦看到龚龚的真诚大方,以及瘦了好几斤的可塑身材后,终于勉勉强强接受了龚龚。
我记得那天龚龚兴奋的像个两百斤重的孩子,眼里闪着得到糖果的欢喜和炫耀。身为他为数不多的死党,我应该为他高兴,并且送上我的祝福。因为我知道,龚龚爱着卜悦,接近痴狂的爱着。
晚上龚龚喝了很多的酒,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卜悦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摆弄着手机。
我闲着无聊凑了过去打声招呼:
“你好,李忆,龚龚的哥们。”
卜悦抬头,礼貌的回:“你好,卜悦。”
我喝了杯酒,嬉皮笑脸帮她加了一句:“龚龚的媳妇儿。”
卜悦怔怔,随后尴尬的笑了笑,我看到她笑容里的一丝牵强,干笑两下也不吱声。
卜悦有洁癖也是我们后来才知道的,她和龚龚约法三章,在外保持两米距离,在内不允许肢体接触,不可以在朋友圈发自己照片,不可以在公众场合叫“老婆媳妇儿”之类的称呼。
我很好奇当初龚龚怎么答应这些荒唐的要求,谈恋爱不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么,就算是互相伤害,打个口水战捅个刀子也距离不够啊。
当我从龚龚嘴里听到这些条条框框时,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龚龚,你是找了一朵白莲花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到她笑就很开心啊。”
我看着龚龚一脸痴汉的笑,有些抓狂的说:
“大哥,她可从来没对你笑过啊。”
“可是,我看到她对别人笑,也很开心啊。”
我低着头不在言语,我错了,龚龚才是白莲花。我脑补着龚龚有一天被人扣上绿帽子,还一脸痴汉的问:“嘿嘿,你俩,要套么?”
“…”
龚龚每天都会去她们宿舍门口等她吃饭,要等很久,龚龚说一般和卜悦通过电话,五根烟后卜悦从宿舍楼走出来。我掐着表一脸的不相信。
龚龚说是点着不抽的状态,抽的话半盒打底。
一个钟头过去,在所有人吃完饭午休的时候。卜悦会小心的探着脑袋东瞅西瞅,确定没有太熟悉的人,这才朝着龚龚走过去。
穿着龚龚买的白裙子,高贵的像个公主,神色傲慢的接过龚龚手里的饭盒。
我感觉他们在瞒着全世界谈恋爱。那一刻,我觉得龚龚不是王子,连骑士也算不上。充其量,龚龚是个公公。
可是太监起码还能扶着主子,我有些同情龚龚,长着人的东西,办不了人事。
有一次龚龚实在按耐不住,看着远处盛饭的大爷趴在饭桌上睡得香甜,保洁阿姨撅着屁股捡着可乐瓶盖。诺大的食堂就剩下我,啃着还未冷却的奥尔良鸡块。
龚龚拍了拍桌子,使劲的朝我使了个眼色,我有些不乐意。盯着碗里嵌着米饭的奥尔良,虽然只剩下骨头,但是我还没有舔干净。
我指着它,朝龚龚伸出四个指头。看到龚龚咬着牙点头后,我这才打着嗝一步一晃出了食堂。
那天龚龚吃了五碗米饭,灌了两瓶农夫山泉。回头又带了四个肉夹馍。我看着龚龚在宿舍狠狠的嚼着肉夹馍,上前打趣着说:
“怎么着,牵着手了。”
龚龚丧着脸说:
“牵着了,她又把我挣开了。”
我有些好奇的问:
“为什么。”
龚龚又咬了口肉夹馍,怏怏不乐的说:
“她害羞,嫌人多。”
“噗…”
我怔了怔,一口可乐喷出来,捂着肚子不可置信的问:
“她是开了阴阳眼了么,那食堂就俩人。年龄都能当你们爷爷奶奶了。”
龚龚瞪了我一眼说;
“我家小天使还是太单纯,等我慢慢调教。”
我看着有些走火入魔的龚龚,一脸的语重心长:
“圣母才会“单纯”,因为她们博爱。天使不会,她们知人间疾苦,所以她们甘愿让你祸害,然后陪你见撒旦。”
龚龚怔怔的看了我好一会,说:
“李忆,这个时候了,能不能为我打一打气。”
我也愣了一愣,拍了拍龚龚的肩膀说:
“兄弟,卜悦要是天鹅就好了,起码,你还可以想一想…”
“……”
就这样,龚龚和卜悦的爱情只能用四个字形容,悄无声息。
悄悄的,无声的,熄灭。
没有喋喋不休,大打出手,有的只是一味的退让。
孤军奋战,而后兵败如山倒。
两年里我看到听到龚龚太多的上火和抱怨,但都只是对我偷偷的倾诉。
热爱能抵过漫长的一切。那段时间,龚龚总幻想着某天卜悦被感动,主动坐到他面前。他们手拉着手,安安静静的吃完晚餐,为了姿势方便,龚龚竟然练就了左手拿筷子的神功。
龚龚曾经叼着烟一脸深沉的告诉我:
“李忆,如果有一天卜悦端着餐盘坐到我身边,她但凡坐下来,我请你吃一个月的饭。
你什么话都不要讲,什么眼神也别做,端着你的饭碗圆润的滚蛋。我不想有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哪怕是兄弟,也不行。”
看着龚龚叼着烟一脸的决绝,我抑制住想扇他那张比脸的冲动:
“兄弟,你也知道我生活拮据,平时连包辣条都要分三天吃完。
但是就这事儿,我敢跟你赌,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仅会圆润的滚。食堂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老子请他们喝阿萨姆。然后跪在食堂门口给你唱征服。
跪几宿没关系,只要你的白日梦能醒。”
龚龚看着我咬牙切齿一脸的笃定,转头抱着消防栓哭的死去活来,从那以后龚龚再也没有和我坐在一起吃饭。
结果是我离卜悦的距离比龚龚还要近…
大二学期末的晚上,我们一如既往的去吃饭,三个人,三个不同的位置。
“吱啦”一声,学校突然停电,一片漆黑,男生的口哨,女生的惊叫声,整个食堂像是炸开了锅。
我慌忙的握住餐盘里的奥尔良鸡块,又朝旁边同学的肉菜里夹了几筷子,也站着哄闹起来。
恢复光明的前一分钟,我听到卜悦的一声尖叫,她垂着脑袋,小脸通红,她说有人偷偷摸了她的手。
那天晚上龚龚眼眶通红,老泪纵横。拽着卜悦身边人的衣领,一个一个疯狂的质问:“老子两年都没碰的手,谁碰的,不怕出车祸,遭雷劈么。”
我拉着走火入魔的龚龚回到宿舍,刚想劝他冷静冷静,就看着这B伸出自己的右手,像狗一样嗅一嗅,闻一闻,然后伸出舌头狂舔。
我大惊,有些不可置信的问:
“兄弟,你不怕出车祸,遭雷劈么?”
龚龚也不回答,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右手,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傻笑,我又失眠。
上帝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这话一点没错。
可悲的是上帝眼光太高,大多数的爱情里,我们连疯狂的资本都没有,就宣告死刑了。
大三那天龚龚生日,在龚龚的软磨硬泡以及承诺送卜悦gucci新款女包后。
卜悦终于答应和龚龚近距离看一场电影。龚龚好不容易抢到了学校影院的两张票,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卜悦坐到最前排。
电影播到一半的时候,龚龚突然转身,脑袋一凑就亲在卜悦的脸上,笑得像个傻比。
然后龚龚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咬着嘴唇一脸娇羞说:
“今天我生日,就当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吧。”
我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表情,像是喝了碗狗血一样震惊。
但是很快我就回过了神,好人做到底,我开始拍起手卖力的吆喝: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后面的同学好像也听到这边有人示爱,纷纷跟着我叫嚷起来:“亲一个,亲一个…”
卜悦在得到所有的祝福后没有露出一丝笑容,一副吃了几斤屎的表情。
抬手,“啪。”
一个耳光。龚龚表情僵在那里。
卜悦捂着脸跑了出去,龚龚吓得马上去追。
我愣了愣,卧槽,这比电影好看,也去追。
回头又看了一眼早已石化的观众,嚷了一句:
“看什么看,打蚊子呢。”
出了阶梯教室卜悦跑的飞快,龚龚还是追上去一把拽住了她。
“媳妇儿,对…”
“啪,”
转身又是一巴掌,龚龚有些不可置信的捂着脸。
我也跟着捂住了脸,卧槽打狗还看主人呢,我冲着卜悦有些不乐意的嚷嚷:
“卜悦你丫够了昂,驴子拉货还有人捋捋毛呢,你俩好三年了,你丫连他手指盖都没碰过,碰一下能死么,你玩什么柏拉图呢?”
卜悦蹙眉瞪了我一眼:
“我有洁癖,再说驴子不听话还有人抽呢。”
我有些好笑的挠着脑袋,指着卜悦唠起磕:
“人家抽驴屁股,你抽脸。况且这是驴么,它给你拉的可不是磨,是一车的衣服香水名牌包,你嫌脏,嫌脏你丫换头啊,你看看谁拉的起,谁稀罕拉。”
我承认,我可能讲话有点唐突了,毕竟是我兄弟媳妇儿。
缓了口气刚要转身走,卜悦拿着包冲上来就往我身上砸,砸的老子生疼。
“李忆你讲话真脏,有没有教养,我们俩的事你插什么嘴。”
我躲了几下,反正撕开了脸,也没什么好顾及的说:
“你有教养,你有教养就做不出来刚才那事儿。你俩三年,都老夫老妻了,你那虚荣心能放下了么?我兄弟是有钱,人是傻,他能买的起你所有想要的东西,唯独一点,买不起你的纯情,你的虚荣。所以你才觉得自己很贵不是么。”
卜悦气的脸色发青,终于按耐不住爆发,指着我歇斯底里的朝龚龚叫嚷:
“龚龚,你现在跟他绝交,不然我们俩掰了。”
讲真话我真的受够了这圣母婊,撸起袖子就要干:
“去你大爷的狗东西,你说绝交就绝交,你是他爹啊…”
龚龚突然拽了拽我,眼神有些冷漠的说:
“李忆,你先回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话能从龚龚嘴里吐出来,就像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因为他而失去他。
我承认听到这话真的挺尴尬的,干笑着不停点着头:
“成成成,兄弟,你们百年好合,我们好聚好散。”
我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突然听到后面龚龚喊了声:
“李忆,等等。”
“蛋糕给我。”
我又走过去,尽量不看圣母婊嘲讽和鄙夷的表情。低着头把蛋糕递给龚龚,又听见龚龚说:
“你等下,我把钱转给你。”
我抬头,一阵心寒的盯着龚龚,我用心处了三年的挚友:
“哥们处了三年,你非要算这么清。”
龚龚不再说话,转过头看着卜悦,手上拆起了蛋糕:
“媳妇,今天是我不好,我买了…”
卜悦小包一挎,脸一扭,像个怨妇般嚷嚷:“滚,不吃,你让他滚,我看着就烦。”
龚龚回头看我一眼,我两掌一合放在嘴巴中间,看着龚龚笑出了眼泪:
“妈比的老子算服了,你好好玩,爷不奉陪了。”
卜悦这才顺了气,透着得意,刚要接过蛋糕。
龚龚拿着蛋糕的手,使劲的往卜悦脸上按去。
“驴子也有脾气,捋毛都不稀罕给老子捋,那你抽老子干嘛,换个人给你拉磨吧。老子也是瞎了,爱上个什么东西。”
龚龚舔了舔手上的奶油,眼里的丧气散尽,一脸的坦然。眸子也越发的明亮。
“这个世界本来不应该那么失望的,可惜你来了。
现在我才发现甩了你,我真的什么都有了。”
“我曾经也以为你是我的天使,现在充其量算个天灾,趁着人祸没来临之前,我先撤了。”
然后龚龚头也不回的跑到我身边,搭上我的肩膀:“走吧,我的天使。”
我愣了愣,侧头使劲的锤了龚龚两拳,笑骂:“少恶心老子。”
后面传来卜悦的哭喊声,龚龚头也不回,红着眼眶抄起驴子一样的嗓子,嘴里呐喊着鲁迅大大的诗词:
“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看见深渊,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希望中得救。”
“干,真他妈的自由。”
原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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