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越下越大，少年脸上的血迹被雨水洗去，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脸庞，原本明亮如星辰的眼睛，因为狠狠瞪着我而显得有些狰狞，掩盖了眼底深处的一丝倔强。
那倔强的神气，让我想起了阿羽。
17年前，阿羽不告而别，没留下只言片语，只带走了我最心爱的佩剑。他们都说她偷了我的剑，可我不想用"偷"这个字，最心爱的女人拿走了最心爱的剑，怎么能叫"偷"呢？
眼前的少年手中，用来跟我拼命的剑，正是当年阿羽带走的那把。
此时少年已向我攻出了七十七招，要不是因为那把剑，在第一招的时候他就可以死了。全天下能在我面前活过三招的，不超过五个人，像这样平凡的少年，通常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我手中没有剑，这样的小屁孩，还没资格让我拔剑。
2
"哪儿来的？" 我看着剑问。
"我要杀了你。" 少年咬牙。
"你做不到。"
"我知道。"
"为什么？"
少年没说话，微颤的手再次握紧了剑，冲破雨幕向我刺来。
我肩膀微错，让过他慢得要死的剑，左手食指轻抬，掠过他的颈间，剑气划破他的皮肤，血渗了出来，却不致命。他身上已经有几十道这样的伤口，每一道的深度都控制得很完美，疼，流血，却不致命。
"当啷~"，少年终于支撑不住，剑脱手落在地上，他也跌倒在积水里，任雨水冲刷，带走他最后的体力。
我捡起剑细细端详，剑柄一个不起眼的阴影里，阿羽的名字还在，那是我们私定终身时，我亲手刻上去的。
阿羽，我的阿羽，当年你为什么离开？为什么17年来杳无音信？为什么这剑会在这个少年手里？为什么他非杀我不可？阿羽你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我……
3
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烦躁，闪电般地把剑刺进少年胸口，离心脏还有两寸，我默默计算着。
少年很痛，脸上的凶狠散去了不少，柔软下来的脸，跟阿羽竟有六、七分神似。
我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握剑的手有些发抖。
"你是谁？阿羽是你什么人？快说！"
"是我娘。"
果真是她的儿子，竟果真是她的儿子！
阿羽……阿羽！！
你不告而别离开我，就是因为要和别人去生儿育女吗？那我们的山盟海誓算什么？我为了寻你，解散门派遣尽徒儿，孤身一人东奔西走，只盼寻到你的一点消息便能心满意足……你却和我听都没听过的野男人躲起来生孩子！
如今你让你的儿子拿着我的剑来杀我，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心如刀绞，手抖得快要握不住剑，刚才剩两寸，现在还剩多少？我算不清楚了，管他呢，反正是个该死的孽种。
"谁让你来杀我的？你娘？她在哪儿？带我去见她！"
"哼……你让我杀了你，就能见到她了。"
4
什么？阿羽……死了？
"她怎么死的？快说！她怎么死的！"
"生下我以后，她身体越来越虚弱，后来慢慢就神智不清了，整天抱着这把剑，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话，泪流不止，5年前就去了。"
"那你……爹……呢？"
"我没有爹，打出生起就只有我娘。"少年突然开始激动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对我娘做过什么。我只知道，我娘死的时候，把剑交到我手上，说了你的名字。我管你是谁，我娘总是因你而死，这仇我一定要报！"
少年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剑身，挣扎着要起来。
阿羽临死前叫了我的名字？不是那个野男人，是我？那为什么……
思索中，我没注意到少年的动作，随意紧了紧手中的剑。
"噗"的一声，惊醒了我的沉思，剑，刺进了少年的心脏，少年倒回积水里，血迅速染红了他胸口的衣服，雨水也冲不淡那刺目的鲜红。
5
少年的眼神开始涣散，我急忙蹲下凑近他问:"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他喃喃地说了一个日子，是阿羽离开我的第七个月，他，是我的儿子……
我来不及去想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有一件事我现在必须知道！
"告诉我你的名字！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我什么都没有听到，连心跳声，都听不到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仰天长笑。
我亲手杀了我和阿羽的儿子，可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我心里的疑问再也找不到答案。
6
我将背负着疑惑、思念、内疚、不甘、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孤独地活下去，纵然是天下第一剑客，又有什么意义？
除了这把失而复得的剑，我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