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执命运

扎着大麻花辫的小周，眼神明亮，喜欢咧嘴笑。

10岁那年，小周跟着村里人赤脚走到城里来，做童养媳。

背囊里，除了几件打着补丁的衣服，就是一本快散开的书。这本书是祠堂老师塞给她的。

离开老家前，她站在墙角眼巴巴地望着黑板哭。站在教室外旁听几年了，老师都认识她，就塞给她一本书，让她可以带走学习。

走到城里要两天时间，长途无轻担，家人劝她不要带书这种没用的东西了“闺女，死了这条心吧！”但小周还是把书带出来了，还藏在了床底下。白天做家务农活，晚上再偷偷地点上一根煤油灯看书，灯光太弱，看完一宿后，往往双眼充血。

有时候也会被发现挨骂，“浪费油”，她就会跑到远一点的地方看。这户人家旁边有条大河，她每天都要去河边挑水，她就把书绑在裤腰带上，躲在河边看。

生活就像平静的河水一样，一天天这样过下去，家里人在安静等小周长大，等她长大后完婚。

忽然有一天，她赶集时看到一群人在围着一张告示看，隐约间听到“学校”这个词，她赶紧扎进人堆，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原来“城市里要开办夜校”了。她眼神一下子有了光，盯着那张告示看了很久。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她盘腿坐起，翻起压在草席下的书思考了许久。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卷着裤腿起来干活，她想赶紧把活儿做完，然后赶到学校里问问情况。去学校前，还特意去河边洗了把脸，用水捋了捋头发，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去学校报名的人不少，可听到需要学费时，有几个人就退缩了。小周却对老师说：“你把我信息留着，学费我去赚。”

那一年，小周16岁。

她好像真的多出了很多干劲儿，做繁重的家务活同时，还跑去帮别人家插秧赚钱。夏天太阳毒辣，身上的皮肤晒得一层一层脱落，脚上磨的茧也糊到了一起溃烂了。

“何必要这样子辛苦唷”同为童养媳的小姐妹劝她“再过两年嫁人不好吗？”

她笑笑，不说话。

拿到工钱后，她立刻跑去学校报名。

在学校里，她第一次看到了钢琴，惊叹手指轻轻敲下，居然就有这么动听的声音流出来；老师从音符开始教，一直到弹出一首首完整的曲子，她如痴如醉地听着，放学时，她总是央求老师，让她多练习一会儿。

白天做家务时，在洗衣做饭，挑水种菜时，无时无刻不在心里画出一个个音符，轻哼着练习。有一次，因为太专注，竟没有看见脚下密密匝匝的石块，连人带水桶摔了个底朝天。

家人知道她晚上跑出去上课后，便开始讥嘲她“女孩子家家，不守规矩”，要限制她晚上外出，她便翻墙而出。

后来，她的手指也能在琴键上飞扬出一首首美妙的歌曲了，“你进步真快”老师说。

有一次，学校下课了，她照例不肯回家，对老师说“弹完这一首就回去”。

恰巧一位老领导刚好从教室旁路过，被琴声吸引了，就停在教室外看着她在琴键上飞扬。等她弹完后，老领导走进教室问：“女崽俚，这么会弹琴，来幼儿园上班当老师吗？”

小周眼睛一下就亮了，“好啊！好啊！”

那是市里公办的第一所幼儿园，从那之后，她搬出了那个童养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