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丢了!
就在我跟我妈抱怨食堂土豆丝又不削皮的时候,我妈突然给我发了这四个字加一个感叹号。我的心心狠狠一颤。
前几天,我爸的学校要组织老师们去北京学习,我爸兴高采烈的要报名。
听到这消息,我妈不同意。她觉得我爸出了门没人看着了,肯定又要熬夜打牌,太伤身体。
为此他俩还小小的争执了一番。
不过这次我爸到是很坚决。
“我就要报名!”他有点孩子气的跟老妈说。
坐在一旁吃葡萄的我,从小到大无原则支持我妈的我,这次倒戈我爸。
因为我想我理解老爸为什么要报名。
我爸是个农村孩子,我爷爷奶奶都是农民。老爸当年因为家穷,没能念大学,上了当时的师范。然后在镇上的中学当了老师。后来又因为身体不太好,没能继续学习,所以就一直留在镇上。
我爸从来没出过省,平时学校安排的学习也是省內的,自然就别谈北京了。难得这次有机会能去首都,怎么可能不想去看一看呢?
我劝了我妈几句,可能是我妈自己心里也清楚,总之最后,我老爸如愿报了名。
但是,怎么会丢了呢?
出门前几天,我因为怕老爸不熟悉火车站,还特地跟他一起去火车站帮他把票取了,并且告诉他怎么检票,哪里上车,怎么看车座位号,以免出发那天在那帮或年轻或有经验的同事面前丢了脸。
我英俊潇洒的老爸可不能丢脸。
我爸那时还笑我说,“你爸我那么聪明,这点怎么可能不会。”
是啊,我老爸一向都很聪明,干任何事都稳妥(除了他不爱惜身体老爱熬夜打牌),我向来都很佩服的。
所以,怎么会丢了?
不可能吧……
总之,我立刻打电话问我妈。
我妈告诉我,“你爸坐车觉得不舒服,中途一站就下来了,结果想上去时车门竟然关上了,你爸没想到车门关的那么快啊 ,结果上不去了!哎哟现在学校群里都在笑,都说你爸闹了个大笑话了。张阿姨老公刚刚发给张阿姨看,哎哟你看那张阿姨笑得哦,都乱颤……”
“那现在呢?”我急切地打断,“我爸现在在哪?补票了没?”
“现在啊。”我妈不紧不慢地说,“在车上了,他又换了一班车。”
……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埋怨道,“妈,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讲完啊!”
“我怎么没跟你把话讲完,我这不正在讲嘛!你看你爸这笑话闹的,学校里人人都笑他,都知道了现在,我不就在跟你讲这个吗。”
“对,都笑,听你这意思,你也觉得我爸闹了笑话对吧。”有那么夸张吗?对于我妈的跑题以及反复说我爸“闹笑话”,我心里有点气。
“我怎么在笑了!”我妈的火突然被我点着了,“我都急死了,你还讲我笑!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总之,后面一片炮轰。
“我挂了我挂了。”等我妈喘气的功夫,我不耐烦的挂了电话。
三句不离闹笑话,真是。
这有什么好笑的?
还有,我爸怎么会闹笑话呢?
我心里烦躁的很,像毛燥毛衣裹住了脖子一样,我觉得自己的胸口也被这堆东西裹住了。
又扎人又喘不过气。
虽然心里知道我妈肯定被我气着了,但我也仅仅是在午后发了两句道歉的文字过去。
嗯,毫无诚意。
而这令人不舒服的感觉,就像蛛网一样,细密的潜伏的持续了一个下午。
现在,打这些字的时候,我自然是明白的,这种毛燥的感觉,叫压力。
而这突然而来的压力正是源自于我的父母。
老爸在晚上兴高采烈的在我们家三个人的群里发了好多照片,似乎并没有受到白天事情的影响。
实事上,白天老爸做的确实很有条理。他没有我妈想象中的慌张,他转了两班车,开了张证明,只比大部队迟了十分钟抵达北京站。而所幸,学校其他老师也在车站等他,而后他们一起去了目的地。
我这边随手翻了几张老爸拍的照片,见他并没有被白天的事情影响心情 ,原本是要开心的,可偏偏翻到了一张合照。
老实说,这是一张很好看的合照。夜景很美,老师们穿的很帅,笑意盎然。
然而我看着,并不舒服。
合照里七八个老师站在天桥上,我爸站在左边第三个,全然被其他人比了下去。
没有英俊潇洒,老爸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的肉,竟然下巴都圆了;没有瘦高挺拔,老爸有肚子了也驼了,八个人的海拔从我老爸这里直接凹了下去。
我那年轻时长的可像何书桓了的老爸哪去了?
什么时候老爸成这个样子了。
我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讲道理,以往的合照里,我爸都是最醒目最帅气的那个。
而这张照片……
我爸这么矮的吗?
不会吧?
难道是缩了?
不可能吧……
正在我经历这一串心理活动的过程中,我妈在群里发了一句话。
“你看你多矮,你照相不会站直啊。”
……
可惜,我仔细看了那张照片,老师们其实都没站直。
或许是我爸爸站的更不直?
然而不管怎么样,虽然我仍然不信我爸爸已经到了缩了的年龄,但我突然感觉到了一个实事——我爸老了。
还有,我妈也老了。
老爸在去北京路上误了车,因为我爸并不知道,动车只会停一小会。他从来没坐过这个新出来的跑的飞快的车。
老妈觉得他闹了个大笑话,她自然是没有觉得这件事好笑的。只是因为我妈她也没有出过远门——这是我们这些“没见识的人”的自卑。
我一直以为,我爸妈他们不过中年,我从未将“老”这个字与他们联系到一起,我觉得这个字离他们还尚早,就像他们仍有大把精力去了解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一样,对了,是轻易的了解。
中午跟我妈打电话吵架时,我妈说到我爸“丢了”,她快急死了。其实那时我是有些奇怪的,我妈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我呢?她再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我爸爸也是,要不是我妈说,我应该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猜,或许是他们怕打扰我学习。
对了,我是个学生,还是一个考研党。
我是一个95后,虽然掉头发,虽然在网上被00吼嘲笑,虽然有时候被小屁孩喊阿姨,但我还在学校,我一直觉得我还小,觉得我的爸妈还没老。
前几天,我跟同学开玩笑,说要是考不上就去随便找个工作呗,反正我家就我一个,没有弟弟妹妹,我养活我自己就好啦。或者嘛,二战也行啊,我一个应届生,二战一年年龄也不大啊。
现在想想,这可真幼稚。
我的父母在慢慢老去,他们慢慢地被时代所抛弃。
而我,却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个瞬息万变是非复杂的世界的准备。
我觉得我有大把的时间。
我期望在爸妈的庇荫下享受。
我还拿自己当个孩子。
多矛盾啊。
多悲哀啊。
尤其是我,作为一个独生子女,难道肩上的压力不应该更大吗?
你的父母除了依靠你,还能依靠谁?
看了照片,我关了微信页面。
实在排遣不了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压力,我只能在自习室放下笔,打出这一天的故事。
好歹,记下来,学习不认真时就拿出来看看,告诉自己,你该想想“承担”了。
告诉自己,你不该对你的时间感到充足了。
你啊,你可以无邪,但不该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