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琐记 | 8二姨的心事

说起来,与母亲同是姥姥生的五个同胞姊妹中,唯有二姨骨子里是得了姥爷的真传。因为姥爷娶了小,很少回家,家中老太君气不过,常领着几个孩子去二姥姥哪里闹,姥爷见母亲大人来了拔腿就跑,老太君于是便来个鬼子进村,屋里屋外全砸光。

可姥爷还是没收心,姥姥又不是很会营生,这时候,家中排行老二、也就是我二姨开始学着做生意。据说卖馒头到了赌局,姥爷玩牌饿了,见卖馍的是自家闺女,只好托人去买。二姨当然知道托人买馍的是他爹,可她故意装作不知,照样收钱。

等大了些,二姨又学会了裁剪,最擅长做的就是童装,白绒绒的兔毛压边,再镶上两个圆圆的红眼睛,银质的小铃铛哗楞楞的响。小时候,每到我们附近村庄有会,二姨常常头天晚上就住在了我们家。因为母亲是她三姊妹中最小的,也只有她进了学堂,可家务活儿啥也不会做,成家后二姨不放心,就手把手教她,所以那时常见我家梁头上挂着一串串的新鞋,都是母亲白天上工、晚上熬夜赶出来的。那时尽管穷,但与许多同龄相比,无论是穿戴或是饭食也都差不到哪里去。

话说回来,二姨虽然精明能干,可就是婚姻有些挫败。当时姥爷当着保长,儿女婚事当然得讲究门当户对。大姨、二姨都先后嫁给家庭殷实的人家。尤其是二姨,姥爷在庄户上做保,看一户人家有男丁四个,还有良田数傾,就为二姨定下娃娃亲,婚后,生下一男一女。可很快全国解放,婆家不仅成分不好,二姨夫还是个实诚人,歪葫芦开瓢不成器。二姨在村口开了一个裁缝铺,慢慢就认识了她第二任丈夫、也是我的第二个二姨夫。

这位二姨夫在村上算得上是见得了世面的,不仅识字,偶尔还弄几笔水墨,只是因为家里成分不好才误了一辈子的婚姻。可当初二姨与我第二个二姨夫的这桩婚姻并不被她娘人认同。据说二姨夫提着礼物上门还被赶走,礼物也被隔墙撩了出去,因为在父辈们看来,闺女离婚就是伤了自家门风。等二姨把我小表妹生下来,只好回了娘家。所以那时再到姥姥家,不知为什么那间本来就不大的草屋里怎么又多了个二姨,更不知道一向肩扛背驼带着大大小小包裹走村串镇会做好多漂亮衣服的二姨,怎么就突然闲在了家里!

正因为有两个二姨夫,年逾九旬的二姨而今一直在为她百年之后的事儿犯愁。虽然跟着表妹住在城里,即是病了也不敢回乡下老家,她怕一旦老了,儿子会抢先把她与他爹埋一块,而二姨打定主意是谁也不跟,就葬在自家老院里。这样,两边的儿女们就都可以在她百年后到墓前烧香祭拜。

二姨这心思又不敢给我表妹说。表妹当然是要想让她妈与她爹葬在一起,毕竟她爹与她妈是现实夫妻,而且她妈也一直由她赡养着。可言谈话语中,二姨还是把她家我的大表姐给“出卖”了。二姨说:“俺大闺女说了,你现在那儿也不用去,在那一天享一天的福,等你感觉不行了就打电话,我们派专车接你回去。”

表妹知道后,又不想主动提出坐在一起说这些事儿,毕竟母亲还健在,不想因此姊妹之间伤了和气。当然表妹私下里也思忖着,不行就在城里置地,待二姨百年之后就葬在城里,大不了再把二姨夫的骨灰迁回来。可当她试探着与二姨说起时,二姨是一百个不同意,气呼呼的说,“我有儿有孙的,荒郊野地的我才不去!”

本来二姨年岁大了,得靠吃安定才能入睡,这下就更睡不着了。为此二姨还专门写了遗嘱交到我三舅手里,因为在乡里这种事只有靠娘家人说话。而三舅却不能给她做主,用三舅的话说,两边都是外甥外甥女,向着谁都不好说话!所以二姨每次见到我母亲都会说起此事,母亲也多次劝二姨,跟着谁就听谁的,至于死了,想这些还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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