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痕上阶绿,幽窗指犹凉

      清代袁枚曾写过《苔》的小诗“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开。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苔的与世无争,悄然绽放,像极了潇湘馆主人的自我修养。

      刘禹锡的《陋室铭》“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仿佛也是潇湘馆的写照。

      苔多处,则人迹罕至。潇湘馆与怡红院离得很近,一个是众人瞩目之地,经常人声鼎沸,欢笑不断。而潇湘馆却苔多人少,竹影森森。黛玉在此读书写诗,念诗,念得鹦鹉都会背诗了。这是多么安静的居所。

      而这个居处最多的访客就是宝玉,早晚都会来,晴雨都会来。甚至宝玉发毒誓的时候说“就是我死了,魂儿一天也要一日来一百遭的”。

      人生难得是知己,更难得是心灵的安静。大观园初建时,贾政视察全园,“抬头见前面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杆翠竹遮映”,众人都道“好个所在!”于是大家进入,只见进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间房舍,两明一暗,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的床几椅案。从里间房里,又有一小门,出去却是后园,是大株梨花,阔叶芭蕉,又有两间小小退步。后院墙下忽开一隙,得泉一派,开沟尺许,灌入墙内,绕阶缘屋至前院,盘旋竹下而出。贾政笑道:“这一处倒好,若能月夜至此窗下读书,也不枉虚生一世。”

        宝黛初入园选住处,宝玉问黛玉住哪一处好,黛玉说“我心里想着潇湘馆好。我爱那几杆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比别处幽静些。”宝玉一听“合了我的主意了,我也要叫你那里住。我就住怡红院,咱们两个又近,又都清幽。”

          如此清幽之处,成了宝黛共读书的好居所。而宝黛相知相惜,很大程度上也是他们对于读书的共同爱好,对于超然物欲,超乎功名利禄的态度。

      香菱也是潇湘馆的常客。黛玉入园之初,香菱到大观园寻宝钗未遇,便与黛玉同回潇湘馆。见到了凤姐送的两小瓶上用新茶叶,黛玉和香菱便一起谈讲些这个绣得好,那个扎得精,下一回棋,看两句书。黛玉这个自视甚高的人,却与香菱这个“傻丫头”相谈甚欢。

      潇湘馆虽然宁静,但也是“谈笑有知音,往来无白丁”。

      宝玉经常顺脚一径去访黛玉,却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湘帘垂地,悄无人声”。黛玉在这里长叹,在这里忘情。只有宝玉,可以随时进来,无需扣门。黛玉的一叹一吟,都令宝玉神魂早荡。

      因为张道士提亲,宝黛吵架后,宝玉巴巴儿到潇湘馆致歉,凤姐受托去讲和。

      宝玉挨打后,派晴雯到潇湘馆去给黛玉送了两条旧手绢。潇湘馆的客人,除了宝玉,很多就是宝玉的丫头或者宝玉丫头派去的丫头。

      黛玉因“苍苔露冷,花径风寒”,感伤之余做《葬花词》。

    宝玉因伤卧床,探望之人络绎不绝,黛玉却在潇湘馆站了半日,远观思念。回到院门,只见满地下竹影参差,苔痕浓淡,不觉想起《西厢记》所云“幽僻处可有人行?点苍苔白露泠泠”。幽静处忽然响起鹦鹉念诗“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此时窗外竹影映入纱窗,满屋内阴阴翠润,几簟生凉。

      此后的潇湘馆也曾热闹过一阵,有贾母刘姥姥到访,有宝钗薛姨妈对颦儿的爱怜,让黛玉这个可怜的孤女,燃起对亲情的无比渴恋。

      然而世事无常。抄检大观园,宝玉宝钗成婚,潇湘馆滴尽潇湘妃子的血与泪。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切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宝黛在人间终有一别。潇湘妃子的青春,虽然幽静,却也热烈。潇湘馆的竹影与苔痕,无声记录了一个生命自我完成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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