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孤独的自由:你不在,徒留我一人在这人世间

三毛说: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沐夕的出现,给了子宜新的梦想,及坚强的理由。那一天,是元夕离开人世间整整三年的日子,亦是子宜完成元夕遗愿,准备离开人世间的日子。


—1—


六月的天,雨说来便来。敲打在窗户上,“滴答、滴答”,落在树上,顺着树叶滑下,落在草丛中,钻入泥土里,而后消失不见。

见窗外小雨连绵,沐夕心思雀跃。她将窗户关上一半,留一半,任凭小雨丝落在她衣衫上,只认真欣赏着窗外的雨。她仿佛望见一个画面:自己撑着伞,穿着小雨靴,行走在小道上,妈妈在身后喊着“慢点,慢点,小心别溅了一身水”。

可惜,妈妈早已经离开她。她现在有了一个新的妈妈,林子宜。但她从不喊妈妈,只喊姐姐。她怕再一次失去妈妈。

此时子宜正戴着耳机,抱着电脑写文章。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直冲窗户而来,吓坏了刚要伸手关窗的沐夕,“啊”一声尖叫唤醒了陷入音乐和文字里的子宜。她迅速摘下耳机,放下电脑,冲过去抱住正站在半开的窗前瑟瑟发抖的沐夕,嘴里呢喃着“不怕,不怕,是打雷的声音”。感觉到怀里的沐夕仍在发抖,子宜不自觉抱紧了她,思绪也渐渐飘远。


—2—


阳光明媚的午后,白裙子小女孩埋头坐在树下,身后是喧闹的公园,许多大人和小朋友们在草地上玩闹,嬉笑,热闹极了。只有她一个人,孤单单的,连影子也那般单薄。她就是沐夕。

子宜就是在这样的场景里一眼望见了沐夕。她觉得沐夕像极了现在的自己,一样的自由,一样的孤独。

三年前,元夕离开,那时,她一直追寻的梦想,想要的生活,通通都不在了,只剩下她自己。因为她终于发现,没了元夕,她追寻的梦想,想要的生活,都变得毫无意义。

而她之所以独留在人世间,只是为了完成元夕的遗愿。等遗愿完成,她就会离开。

遇见沐夕的这天,元夕的个人摄影展已经成功举办。为了这场摄影展,子宜已经和元夕分别了三年,她再也不想分离。至于结果如何,子宜并不在意。她做到了该做的,现在是时候离开。

就在她想着以何种方式离开时,眼角余光撇到了树下的白裙小女孩,愣了一下,心里不觉溢出几丝悲悯来。但很快子宜就将情绪收起,仿佛不曾有过。她不愿理会,毕竟自己都是要离开的人了,别人如何与她无关。

她继续往前走,浑然不觉自己已身处公园湖畔,脚下的鞋子也不知所踪。就在她想要再迈一步的时候,大腿被抱住。她回头一看,是刚才的白裙小女孩,她哭着喊“妈妈,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纯白的小脸上挂在晶莹的泪珠。

不知是被沐夕的哭声吓住,还是觉得她像极了失去元夕的自己,子宜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转过身,蹲下,将小女孩抱进怀里,眼泪不自觉落下。

这一刻,她决心带着小女孩一起生活。她带着小女孩回家,给她洗澡,裹上浴巾,外面套上她的小外套。这样的小女孩看上去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有一股滑稽,滑稽中又透露出几丝可爱。

子宜自己也洗了澡,换上了从前元夕买给她的连衣裙,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牵起小女孩的手就出了家门。她要带小女孩到附近商场去买新衣服,也给她自己买。她的人生需要重新开始。

路上,小女孩说自己叫沐夕,几天前,她的妈妈因为承受不住工作的压力自杀了,她没有妈妈了。妈妈是她唯一的亲人,由着善良的邻居们将妈妈简单安葬了,她就偷偷离开了。因为不想邻居们为难,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

是啊,生活在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容易。死去却很简单,可活着的人呢。他们要怎么办?

于是她问沐夕是否愿意和她一起到远方的小城生活,那里的日子会比较简单。沐夕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子宜的动作很快。到商场给自己和沐夕还有奶奶买了衣服,紧接着把东西放回家里,之后就带着沐夕去了公安局,说要领养沐夕。公安局说要按照程序来办。于是她带着沐夕回了家。后来领养手续办好后,她就带着沐夕回了小城。

小城的生活,简单而平静。某天晚上,子宜给沐夕讲的睡前故事,是她和元夕的故事。因为沐夕总说,子宜欠她一个故事。这一次她决定给沐夕补上。


—3—

“遇见元夕的时候,我还未满十八岁,青春正好的年纪,对一切都感觉到新鲜,好奇。平日里除了上课,我的时间都被吃喝玩乐占据。时常和一群朋友出去疯玩。那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我约了一群朋友庆生。许是喝酒喝的多了,大家就开始疯起来。酒吧里吵吵闹闹的很正常,也就没人在意这样会不会影响别人。

直到有人来闹事,我们这群人才渐渐安静下来。但已经来不及了,某个醉酒的同学只当我们是被欺负到大气不敢出,大喊一声“混蛋”,手里酒瓶子也砸在了面前的人头上。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同学们乱作一团,同闹事的人打起来了。混乱中,我被人一把推出去,差点就摔倒了,有人伸手拉了我一把,我才站稳,那个人就是元夕。此事雷声大雨点小,因为很快打架的人就都被酒吧的保安给制住了,最后以道歉、给受伤的人赔钱结束。

事后,我为了感谢元夕就请他吃了顿饭。之后就成了朋友。慢慢地我也就知道了他的一些事。

那时的元夕还只有20岁,正是最美的年华,可怜他无父无母,生活艰难,只能早早踏入社会谋生。

元夕对我来说,大概是一个聊得来,也什么都可以聊的朋友。毕竟我和他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只是我比他幸运,我的爷爷奶奶还在,他们很有钱,我于是也就有了读书的机会。

我虽然时常吃喝玩乐,但并不会过分,认识元夕的那次算是意外。我的成绩也很好。也许是被意外吓到,之后的日子我很安分,偶尔和元夕出去玩。但他为了谋生,同时做了几份工作,忙的很。几乎很少有时间陪我玩。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22岁那年,我毕业了。爷爷奶奶在来参加我毕业典礼的路上发生意外,死了。据说是有一辆汽车逆行,导致了连环车祸,爷爷奶奶包括司机叔叔都死了。听警察说,走的时候,奶奶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束玫瑰,那是奶奶要送我的毕业礼物。她自己种的红玫瑰。

那天我含泪参加完毕业典礼,陪着我的只有元夕。我突然发现他一直都在,只是我忽视了他。之后他又陪我给爷爷奶奶办了葬礼。我只为他们弄了简单的告别仪式就送他们去了天堂。人生无不散之筵席。

葬礼结束后,我晕倒了。当我醒来时,入目的是一片雪白,元夕紧紧握着我的手,脸上带着泪痕。当他睁开眼睛,我看到了许多的血丝,我想他大概难过了很久。鬼使神差般抱住他,他也回抱了我。没有告白,没有鲜花,只一个拥抱便算作在一起。

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找了工作。虽然爷爷奶奶留下的钱已足够我过很好的生活,但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双手活着。

元夕说,支持我的决定。他说会一直站在我身后支持我,只要我回头,他就会在。有天,我说想要创业,元夕什么都没说就将他所有的积蓄都给了我。我说我有,他说他给的是心意,我只好收下。创业失败时,元夕什么都没说,只用力将我抱在怀里。那温暖的感觉我现在都还记得。”

故事讲到这里,沐夕早已经进入了梦乡,子宜与其说是给沐夕讲故事,不如说是讲给自己听。

给沐夕盖好被子,子宜继续讲她和元夕的故事。她似乎是想要告别,而回忆与诉说则是一场告别仪式。

“之后,我仍不甘心,一心想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我想要热烈地活着。而元夕也开始创业,我也将自己的心意给他。他一开始拒绝,见我态度强硬,便只好收下。许是喜欢摄影的缘故,元夕开了一家摄影器材店。他时常会将店门关上,出去采风。我总笑他这样会没生意的。他说,不怕。我总能存够娶你的钱的。我的脸突然就红了。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娶我只需要一颗真心就够了。但若这是他工作的动力,我也不好破坏。毕竟我自己也在闯事业,我知道动力的重要性。

元夕离开的那天,我在试婚纱。因为他说虽然钱还没存够,但我已经25岁了,女孩子在25岁结婚生小孩是最好的。我本来就只要他的真心,钱够不够无所谓的。突然决定结婚,我的工作也很忙,什么都来不及准备,于是便决定拍一套婚纱照就去领证,然后去教堂举行婚礼。

当我穿上婚纱走出试衣间,手机突然响了,熟悉的铃声,我绽开了笑意,按下接听键,听到陌生的生活说着冷冰冰的话时,我的笑凝固在嘴角,整个人都懵了。那个声音说,元夕没了。

来不及脱下婚纱,我匆匆赶去医院,打电话给我的是医院的护士。抢救室里,白床单下,躺着我的元夕。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但是我得坚强,我要好好地送他去天堂。这一次我身边,只有自己。

元夕的葬礼结束。我本想随他一起去。但突然收到的一份礼物让我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他送我的礼物,全是他自己拍摄的照片。有用手机照的,也有用摄影机照的,每一张照片上都是我。不同年纪的我,不同表情的我。我虽不专业,但却能感觉到他有多用心。原来元夕对摄影的热爱,一点都不比爱我少。

于是为了给他办一场摄影展,我给了自己三年时间,时间一到我就离开。三年里,我走过他曾经走过的地点,拍摄了同样的照片。我还在他店里收集到了许多照片,都是他拍的。零点的街角,雨后的城市,拾荒的老人,吃糖葫芦的小孩……

将我拍的照片烧给元夕后,我就给他举办了摄影展。我在摄影展的中途就离开了,将一切交给朋友处理,包括摄影器材店。我自己创业的公司则早在三年前交给了有能力的下属。这时候我想终于可以去见元夕了。却在冥冥中遇见了沐夕。这大概是天意吧。”


—4—


子宜在自己的讲述中入梦,梦里元夕对着她笑的很甜,给了她一个拥抱。

“姐姐,姐姐,你怎么啦?” 沐夕的喊声,唤醒了梦中的子宜,也唤醒了现实中的子宜。

窗外雨已经停了,阳光散发出光芒。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场雨将整座小城洗礼。

子宜放开了紧抱着沐夕的手,站起身将半关的窗户打开。子宜心里突然就释然了。和沐夕一起已有一月,她的生活重新丰盈起来。她也有了新的梦想,用笔记录身边的故事并分享出去。她再一次变得坚强。

元夕离开时,她以为自己拥有了最孤独的自由人,后来遇见沐夕,发现沐夕同她一样,都是最孤独的自由人。于是彼此相依,生活得以翻篇,重新开始。这么想着,子宜决定带沐夕出去玩,去感受一下雨后的世界。于是她牵起沐夕的手出了家门。阳光下一大一小两个影子被拉得很长。

生活有喜有悲,伤心的记忆不如忘记,只记住美好的。放下是内心的归零,亦是自我的回归。沐夕放下了妈妈,有了子宜。子宜放下了元夕,有了沐夕。她们相依相偎,生活终将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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