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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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季像是个脾气怪异的孩子，阴晴难以琢磨。出门总需带一把伞，遮阳也遮雨。翻开日历，已经立秋。余热还在延续，如同一场炽热的爱恋，在盛大展开后还留有几缕千回百转的依赖和不舍。终于，在这个秋日若现的开端，我又回到了自己的轨迹中。

《金刚经》中四句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盛夏光年，也是浮光一现。许多执着过的，痴迷过的，沉浸过的，苦恼过的，也都依随时日渐次淡薄。始乱终弃的事，做过太多，也都是在宿醉后清醒自知。做对的不必忘形得意，做错的不用纠缠烦闷。所有，都会去的。

有的人，一生总是爱错人。其实爱与恨本身就难分对错。她说，我以为我一生都不会再爱上一个人了。这是她在多年淡泊的感情生活中为自己做的一个总结。而后，她却在这个炎热夏季里得到了久违的心动。嗅着燥热的夏夜里栀子花的清香，仿佛回归少女时代，和不知未来的男子保持尊重的距离，伫立在昏黄的古老驿道里。已经翻新的古色建筑早已回不到多年前的古朴小巷。早就难以令人回忆起那个初恋萌芽的男子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远处袭来隐隐的洋槐花的清香。似曾相识，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境地。执念太深的人，往往都是一味追寻着某种旷日持久的错觉。有时这种错觉会颠覆所有局外者的感官，对此怜悯又心生鄙夷。他说他状况很艰难，长时间不能摆脱。他爱她，却又不敢爱她。不能给她任何承诺，那注定是一张毫无价值的空头支票。这是种种矛盾千丝万缕缠绕的症结。有人说，愿意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这是一种成熟的体现。男子自认成熟，自控自律。而或得或失在两者之间总归有所体现。每一个选择的背后，都有它忽略以及被忽略的难耐和触痛。无法保持花好月圆的完满。她的渴望得不到呈现，心生倦怠。他送她回家，站在楼下久久不肯离去。

我不知道世人太多的顾忌究竟何为。甚至宁愿自己活在苍白的笑靥之下。他说你应该要学着成熟，通常男人看到的都会比女人长远，必须接受一切现实的不可控。而那又能怎样，是不是看得远，连当下也不要了。我知道，许多人所谓的深谋远虑也就是为逃避现在，千难万险难道会比死去更可怕。活着，至少有拥有的权力。工作也好，爱人也罢，为自己的不够爱而中途弃之，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宣布它的结束。这是懦弱还是所谓的理智？也好，至少可以快速地遏制一场精神的霍乱。

她在回家后迅速删掉了他所有的通讯，把空调温度调至最低。凛冽令人清醒。在一阵头疼脑热过后，她希望一切能够回到起点。至少这昙花一现的爱恋应该有一个快速的终结。他在微信里联系不到她，给她打了几通电话。未接。她给了自己强烈的暗示，不要再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关机。又开机。关机。又开机。如此反复，最终还是应了他的要求去见他。大概所有的病症都出在此处，就像是一个毒瘾患者，在经过千山万水的坚持过后依旧选择放弃戒毒。并且自欺欺人地暗暗地对自己抚慰说，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她站在熟悉而又陌生的古镇驿道口，灯火辉煌的夏夜，有雷电一闪而过。大风中有炎热的气息，她低着头看路灯下自己的影子。头发长到及腰，被汗水打湿，被风吹得凌乱不已。他撩开她的长发，从背后拥抱她。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和紧张，身体发出少女般被触动的颤抖。千言万语此刻凝滞。只需片刻，即留下一生幻觉。

浮光掠影终是梦。过了今夜，再见已是路人。种种纠缠，在他所谓的现实不可控下变得呆滞凝结，无法展开。她以为这拥抱是一个好的开始，而他只是想说声再见。

我想在此后的日子里，他已是光影斑驳。即便想起，也都是零零碎碎难以拼凑的回忆了。

好友发来消息，说他许久不能安睡，一天最多能睡两三个小时。我们聊天解闷，话语粗俗自如，无所顾忌。这是一种无所防备的自然状态。人生得一知己，便尽情吐露。他说他的好朋友重病复发，已在弥留之际，要去送她。翌日，她便走了。我不知如何安慰。我说，我也很长时间失眠，咽食无味，身体消瘦。说不定哪天我也去了。要学会接受。他说事态无常。我说幸好有你。

习惯很长一段时间循环听同一首曲子，好似对某种事物有着矢志不移的眷恋。然后放弃一段时间，之后又继续单曲循环。这种间歇性的执念如同对一个人的思恋，戒不了，或许就是终生的事了。

夏日的余温依旧在初秋延续，户外一日暴走，身体很疲倦。在路边看到一对年迈老人，太太杵着黑色长把雨伞，先生左手牵着太太，右手拎着包。两人在烈日下弓着背，不紧不慢地行进。这最长情的告白不禁令人动容。我不禁幻想，许多年前的他，第一次牵起她的手，说，我执你手，你与我老。可好？然而我回过神来笑了笑，或许那时的他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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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飞落，大雨又即将袭来。热烈光影即将过去，雨水又该浸漫大地了。撑开伞，走过大雨侵盆的黄昏。

人们都匆匆回家了，我还是继续走下去吧。

写于 2016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