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网络社交刚刚兴起。彼时流行的是聊天室在线交流,没有语音,更没有视频,对网络那边的人一无所知。
我赋闲在家,百无聊赖,踅进一家叫蓝月亮的网吧。浏览浏览图片,读读新闻,然后就随便进入一间聊天室,起了一个天净沙的名字,津津有味地看别人聊天。公聊区不断滚动的文字和表情,激起我的参与热情。也许是我的风格与众不同,一个名叫湖南妹子的头像向我打招呼:“你好!”
女孩主动示好,让我精神大振。引经据典,口吐莲花,故作幽默,假扮深沉,再杂以英文谚语,逐渐获得了她的好感。交谈中得知她是个在校大学生,其语言与生活经历也证明她确实是个学生。而当时我也刚毕业没多久,和女孩很谈得来。
两人聊得昏天黑地,从中午一直谈到晚上,从童年聊到大学,从学习聊到摄影,几乎在所有领域都能撞出火花。后来我们饿得实在不行,约定半小时吃饭时间,然后在聊天室汇合。
我让网吧老板给我留着机器,一溜烟地跑出去,在路边摊要了一碗山西刀削面。
等面间隙,沉浸在那些会心一笑的瞬间,小心翼翼地试探摸索,一见如故的甜蜜,淡淡的情愫,甜蜜的契合。望着面前的破三轮车,我一会傻笑,一会赞叹,以致刀削面放在桌上都没有察觉。
风卷残云,吸溜吸溜,几口就倒进了肚子。跑回网吧,进入聊天室,湖南妹子的头像却一动不动。
女孩子就是慢吗,我宽慰自己,坐卧不安地盯着屏幕。感觉过了好长时间,她的头像终于动了。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分别已久的恋人终于重逢。感觉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了,而她也对我颇有好感,言语之间,情意绵绵。
时光往往在想让它停住脚步的时候流逝最快。转眼已是晚上九点左右,她依依不舍流露出去意。
我心中大恸,恨不得走进网络里,凝视那个键盘前的女孩,说我走了很远的路,终于遇到了你,你别走,接着就眼含热泪抱住她,我的心从此终于不再空虚。
可是网络就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打出一行“上天入地我爱罗”以后,就匆匆告辞了。
随后的日子,只要上网我就进入那个聊天室,等着湖南妹子出现,可是她再也没有来过,就此消失在了我的世界中。
一个偶然的时间,在网吧的二楼,只有我一个人,听到了侃侃这首歌:
网上一个你
网上一个我
网上的情缘
也卿卿我我
爱一场 梦一场
谁能躲得过
网上一个你
网上一个我
网上我们没有过一句承诺
轻轻地告诉你
我是真的爱过
你曾经真真切切
闯进我生活
不见你的时候我情绪低落
只有你能刷新我的寂寞
悲伤的吉他,落寞的歌声,我的眼睛模糊了,缩在椅子里,眼泪从面颊上悄悄滑下。
从那以后,我再不去聊天室这种地方。有时,我会打开邮箱,看她会不会给我来信,那里面除了一些商业信息,啥都没有。我明白,再也不会遇到她了……
我忘不了那隔空的柔情。
差不多半年后,我去住处附近的农贸市场,那里商贩云集,人流如织。我提着袋子,正犹豫买绿萝卜还是白萝卜时,突然听到清脆利落的女声。回头一看,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在一个湖南炒鸡的摊位后,正一边翻炒着铁锅,一边用湖南口音的普通话与顾客交谈。
那女孩身材修长,眉清目秀。关键是那炒锅的神情和动作,干练、自信,竟炒出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与高冷。与顾客的言语交谈,凌厉霸道,仿佛是指挥千军的统帅。
我在一旁竟看得痴了,爽利的话语,俏皮的幽默,像极了那个网上的湖南妹子,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鹤立鸡群,不同凡响。
我远远地看着她,那句:“上天入地我爱罗”又浮现在我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