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心:
你说我记忆力不好,我不否认。
但最近我发现,只要我努力回想,一些很久远的事,又会在眼前浮现。
它们久远地就像是前世的画面,又仿佛那么近,像是昨天才看过的电影。
你说是不是人年纪大了,都爱回忆往事?
我回想起,我13岁那年生病住院,躺在病房里的情景。
啊,最先出现的又是气味,消毒水的气味,还有一股厚厚的棉花味。
睁开眼,模糊地看见头顶上的吊瓶,里面的药水还剩下1/3。唉,每次看都是这样,像是永远也滴不完。
隔壁病床的叔叔告诉我,“你用的是先锋,最好的消炎药。”我知道,这位叔叔患了直肠癌,他的家人一直都瞒着他。
还有那些带着蓝色帽子和白色帽子的护士姐姐,她们端着托盘走来走去,脸上总挂着好看的笑。
我记得,我对老爸说:“我想要蓝色帽子的姐姐给我扎针。”
老爸露出不解的神情。
我说,“带蓝色帽子的姐姐是正式护士,扎针不疼;白色帽子的姐姐是实习护士,扎得疼。”
老爸笑了。
蓝帽子姐姐也笑了。
我没说话,只记得他们笑得特别温柔。
那场病,真磨人。害爸妈担心了很久。
严重的时候,我会在夜里发高烧,动辄超过40度。
老爸就整夜不睡地陪着我,用冰凉的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我烧得很烫,不一会儿毛巾就温热了,他就再换上一块,直到我的体温降下来。
最难熬的时候,我确实和爸妈说了那句话:“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这不是从电视剧里面学来的,而是那一刻真实的想法。
老妈别过脸去,开始抹泪。老爸俯下身,亲吻了我的脸颊,那是记忆中唯一的一次。
其实,在我的内心里,已经把那一次当做告别了。
因为那一阵,我总会听到爸妈这样说,“儿子,等咱们出院了,你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咱们不上学了。”
哈,一般听到这种话的人,都很难出院了吧。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我想要实况足球,还有地下城守护者的游戏。”
老爸斩钉截铁,“买!”
我想就是从那次生病开始,我突然意识到:原来生病,竟然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情。
它会让你变得虚弱无力,但同时也会让你收获加倍的温暖。那温暖,像一床刚刚晒过的棉被,从头到脚覆盖着你,连呼吸都是阳光的味道。
还记得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魅影缝匠》吗?
那里面的男主角,在外是个暴君式的艺术家,而回到家,他却心甘情愿吃下妻子准备的“毒蘑菇”,然后享受虚弱,享受妻子如母亲一般的呵护。
听起来有点变态。
但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思,越强势的人,其实越需要一个可以在她面前示弱并获得安慰的人。
那是他最后的避风港,他可以卸下盔甲,用毫无防备的身体住进去,享受片刻的安全。
阿心,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可是后来,你给我讲了你的故事。
小时候,你也生过一场大病,病了几个月,身体非常虚弱。但在你的讲述中,我努力地听,却没有捕捉到任何温暖。
我只是听到了你的孤独,你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感受,还有大把大把的毫无意义的时间。
你知道我多想穿越到那时候,陪着你,照顾你,给你温暖。
我多想让你在最天真的年纪,就永远记得:你并不孤独,这世上有人是最最在乎你的。
幸运的是,我们相遇了。
而我的愿望,也终于不必穿越回去,才能实现。
我终于有机会,可以把我体会到的那些温暖,让你都尝一遍。不只在你生病的时候,更是在我们最最日常的生活里。
电影《芳华》里有句台词:“一个始终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识得善良,也最珍惜善良。”
我想把这世上所有的善良,都交给你。
不是因为你最能识得它们。
只是单纯的因为,你值得。
子戈
6月16日
2018年6月1日,一起生活五周年的纪念日,阿心和戈叔相约给彼此写一年的信。
是情侣,是挚友,也是永远的小哥儿俩。
全部收在这里 → 『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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