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文章有很好情节、点子,然而一到人物的刻画描写上就弱了许多。如果说故事情节是小说的骨架和血肉,那么人物和思想就是小说的灵魂所在。一篇好看的小说,除了完整精彩的故事外,几个丰满鲜活的人物也是必须。
我们先来看一看人物在小说中的作用。
一个惊绝天人的故事,一个精彩纷呈的故事,无论如何都离不开人物。情节需要人物的话语活动来推进,环境要依附着人物展开,读者的观看视角是人物的,读者接受到的思想也是人物。可以说,人物是一篇小说得以展开的主心骨。大家写小说或许都经历过这样的思维过程——首先有一个点子或者一个场景,然后将其无限展开,然后得到一个创意或者一个小故事,然后我们就开始寻找我们的主角(当然,人物不仅包括主角,所有的配角,跑龙套的,都是人物),也就是说,从小说一开头我们就在进行造人的活动。
这个活动要一直保持到文章结束,其间所有的东西都围绕着TA旋转。举个例子,假如我们作《三十岁男人的葬礼》这样一个题目,最直接的方式是:让这个男人出现,然后给他一个故事,故事可以很曲折也可以很平淡,他在故事里遇到了什么问题,他怎么解决这些问题,有哪些人出现在他的身边,他们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心的作者可以给他分配一个伴侣,坏心的作者就直接让他死掉,然后办葬礼,当然葬礼上人们谈论的话题还是离不开他。
这只是最简单的模式,通过这个模式我们可以看到,无论作者怎么写,人物始终在纸张的中心位置,(我不得不重复一次),所有的东西都围绕着人物旋转。
既然人物这么重要,那么我们该如何写作一个人物呢?这个问题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我们还是一点一点来分析吧。因为时间精力等等问题,我们今天只讨论女性人物的写法,男性人物或者其他不同分法的人物类型,留待以后再说。
光动嘴皮子没用处,直接上例子。
“清瘦妩媚,细致的鬓发,象波浪般围着她的狭窄而神情开朗的额角,淡淡的眉毛,沉重的眼皮,碧蓝的眼睛,玲珑的鼻子,微微翕动的鼻孔,有点凹陷的太阳穴,表示任性的下巴,清秀而肉感的嘴,嘴角向上,很有风韵的笑容仿佛是纯洁的田野之神的笑容。”
这一段描写来自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我不说的话,大家能不能猜出他写的这是一个多大年纪的女人?
对,少女。为什么我们可以看出她是少女呢?“神情开朗”、“任性的下巴”,“纯洁”,这些词不正是用在一个少女身上的吗?我们确定了要写一个少女,那么她首先在外貌上就须符合“年轻”这个特点。这即是说,刻画人物外貌时,我们要时刻注意自己大脑中的设定——你要造一个年轻的女子,那么她从一出场就要是年轻的,你要为她使用各种表示年轻的词语,让读者一眼便知“哦,这是个年轻人”。
当然,老年人也一样。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写过这样一个女人:
“他拨开门闩,几乎立刻就进来了一位老太太,臂上挽着披肩,手里拿着帽子,并不先等仆人通报。白发压着她那黄色的额头,她的眼睛本来已经因年老而深陷下去,现在则几乎消失在那因悲哀过度而发肿的眼皮底下。”
很明显,这是一个经典的跑龙套形象。她只是无数访客中的一个,可是我们能够记住她,并且可以长久的回忆起她深陷的眼睛。为人物添加一点醒目的标志,这种标志可以是一个闪亮戒指,可以是一个插在发丛中的发卡,还可以是眉心的一点痣,它可以是任何东西,关键在于它必须出众,它必须具备“让她们更快的进入读者的脑海”的能力。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停听到关于那个挂着人耳项链的女人的事情,黑猫把她当做“锥子人物”的典范介绍给我,后来又在白老师的博文中见到。她也是个跑龙套的,甚至于出场率还不如我们前面提到的老太太,可是为什么大家总是提到她呢?
关键就在于那串人耳项链,它成为了一个特殊的标志,深深的刻在读者的脑海中,无论过多久,无论关于作品本身的记忆已经磨灭了多少,只要我们记得那串项链,我们总能够想到那个女人。她成为了一个极其成功的人物。
女性的外貌一向由这样一些词语构成,“妩媚”、“温柔”、“羞涩”、“艳丽动人”、“风情万种”、“娇嫩”……这是一种思维定式。我们要学习的就是如何通过添加或者改变某些部分来塑造一个新的人物形象。
添加就是说,在原有基础上更进一步。一个妩媚的女人,如何使她更加妩媚;一个羞涩的女人,如何使其更加羞涩。有些东西是所有人物都拥有的,我们必须想法设法让自己的人物拥有这东西更多一点,这样才能够体现出“我的人物”的与众不同。
一个羞涩的女人很普通,而一个羞涩得和自己的兄长说话都要面红的女人就会引人注目。直截了当固然简洁,但往往是间接表现更受人欢迎。你不停的告诉读者“她很怎样怎样”,倒不如用一个小动作一点小事来表现她的特点。
改变的意思是,打破原有的思维定式。其他的女人都娇媚柔情的时候,一个粗鲁野性的女人就会鹤立鸡群(也可能是鸡入鹤群)。这里还涉及到一个设定的问题。当一整条街都住了婚姻美满的女人时,街尾的寡妇就被凸显出来了。你一开始就把人物设定成叛逆而颠覆的性格,自然不必担心她会被读者忽视。但是,打破原有的思维定式,并不是抛弃思维定式。你的人物可以与众不同,可以鹤立鸡群,可是她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女人,你不能让她做违背女人天性的事情。别忘了,春哥也有穿裙子的一天。
说完了外我们来说一说内。
女性人物的内部描写一个最大的特点是心理的敏感和细致。前不久看到谁谁谁问黑猫,“该如何描写女人的心理?”笑,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可循。(或者我可以找一找黑猫的回答)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的心理,最终都是表现作者自己的心理。心理活动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般来说,心理活动极少带上性别特征。一个男人能够想到的东西,一个女人也会想到。人与人思维线路的不同取决于这个人平时对待问题的态度——是善于转换立场的还是固执的,是能够很快理清思路的还是逻辑混乱的。同样的问题,有些人很快就能想通而有些人根本想不通,这都是个人性格的问题。
然而心理活动终究是带有性别特征的。女人想的东西通常更多,而且牵涉面更广,男人则不然。一个男性作者,如何描写从前不曾了解,以后也不会了解的女性的心理活动呢?(因为他终究无法变成一个女性作家)最简单的做法是,想象。这样说未免有些不负责任,可是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我们固然可以参考其他作品的写法,可是那样写出来没有多大用处,人物都是不同的,他们的心理活动更不会相同。你须发挥自己的想象,联系过去的记忆。万万不可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对于这个问题她会怎么想呢?”,不要去管她会怎么想,你才是作者,你有权决定她的想法。
平时多做一点假想意识流的练习,在这时就会有很大的帮助。
还是做一个例子分析。
“她对那给她欺骗过的男人仍然深深怀恨。不!她何曾欺骗过他,……至多有些对他不起罢了。两者都没有!她可不承认他有这样的权利。冒犯了他吗?(就算是冒犯罢!假如他高兴这样说……我已经代他报复,处罚过自己了。)她为何要处罚自己呢?她真希望有人来问她,她就可以答复自己,乘机把那些冲击着她的心灵之门的隐秘的烦忧倾吐出来。她甚至故意表现得粗野,让阿耐蒂看到她心中的怨怼,借以激发起她的反击。然而阿耐蒂根本不曾注意到她。没有一个字的反响。火焰熄灭了,因为烟突不通风。亚茜雅怀着发泄不出来的愤怒,回到旅馆的肮脏房间里去。”
罗曼·罗兰很明显是个男人,而《搏斗》里的亚茜雅是个女人。然而这段心理描写并不显得突兀、不合情理,相反它自然得很,就像是亚茜雅自己真实的想法。这种效果是如何出来的呢?怨恨是这一段文字的主题,一个人怨恨时是怎么进行思维的?她会认为自己的行为都是正确的,可是没有得到赞同(愤怒正是从这里产生出来),她希冀有人理解她,希冀着出现一个可供诉苦的地方,她觉得胸口有满腔的怒火等着发泄。这些活动是男女都有的,那么怎么让它带上女性的标记呢?作者用了“冲击心灵之门的隐秘的忧烦”这样一个短语,巧妙的把一般人的心理活动转变成了女性心理活动,女性的心不正被称为“隐秘的花园”吗?
这就是个小诀窍,你先把自己的心理活动写下来,再为其添加含有女性因素的成分。也许一开始很困难,但写作也是个熟能生巧的活儿,练习是绝对必要的。
这里只是按照自己平时写作的经验和大家讨论了一下关于女性人物的写作。实际上关于人物写作的问题还有很多很多,我毕竟也是“在路上”,无法给大家更多的东西。只是希望通过这篇文章作为一个起点,以后再多多做些关于人物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