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0日晚,从漳州驶往武昌的火车缓缓进站。车窗外,满是隆冬的冷气。车窗玻璃上,是迷蒙的水雾。列车的广播开始报站,在武昌站下车的旅客,开始收拾行李,慢慢地向车门移动。等待这群旅客的是浓稠的夜色。而,等待我的却是满目的新奇,一段不可预知的旅行。
接下来的两天,我和我的朋友一起。朋友在湖北省图书馆实习,白天我就到图书馆看看书。内心计划着,怎样更好逛武汉,看江滩。
一切美好的小盘算,在武汉封城的那一刻戛然而止。1月23日早上10点,武汉封城。所有离汉通道全部关闭,高铁、市内公交和地铁全部停运。我们不仅逛不了武汉,甚至回不了家了。那天清早,匆忙收拾行李,准备在十点封城前逃出去。我们拿着行李,背着背包,在路边打车。此时,滴滴车,出租车都像着魔一样,疯狂地跑着,载着一群行色匆匆的人,丝毫不听你使唤。我们一路奔走,一路等;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只得上了前往武昌火车站的公交车。
公交车到站后,只见武昌站到处都是拉着行李奔走的人。售票处和退票处均排起了长长的队。售票处的人,抱着最后的一线生机,祈望能够购得一张离汉的列车票。现实是不允许的,那时候已经早上9点多了,只能办理退票,无法购票离开了。于是,人们有的一脸焦灼的离开,有的转到了退票处,办理退票手续。他们一边拉开嗓子焦急地再次向工作人员确认,一边办理退票手续,脸上写满了一万个不愿意。我们本来是抱着购票回家的心愿来的,看到这一幕后也就只能无奈地离开车站。
但我们还不死心。在我的提议下,我们俩又去了武昌站不远的长途汽车站。希望长途汽车站还没封闭,可以先坐车出武汉,然后在其它的地级市动车站乘车回家。当我们导航走到不远的长途车站时,那里车站的入口已经站满了执勤的交警,他们异口同声地向涌过来的人群喊道:车站已经封闭了,你们做不了车了,回去吧。
所有的法子都试过,所有法子都不得行的时候,我们俩只能收了回家的心,开始面对现实,鼓起留在武汉过年的勇气,并和当地人一样,加入购买储备物资的人群中。
我们首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重达10公斤的一大袋大米,还有方便面等各种副食品。随后,我们俩又赶去了当地的一个菜市场,开始采购蔬菜,肉类等生活物资。那个小市场里,挤满了戴着口罩的人。在那种地方,最容易发生感染,我们一边买一边提心吊胆,在基本买齐生活物资后,就匆忙地踩着单车回到了住的地方。
第二天就是24号,大年三十。这是我们俩第一次没有在家,陪着爸妈围炉跨年。突如其来的疫情,把我们俩留在了离家千里的武汉。然而,却也因缘巧合地为我们开启了一段很长的武汉蛰居之旅。
到了傍晚,我们俩开始张罗属于我们的特别的年夜饭。幸亏我朋友厨艺还行,至少炒几道菜是不成问题的。否则,只会煮鸡蛋泡面的我,看来就只能想想往年丰盛的年夜饭来犒劳自己又送走了风尘仆仆的一年。我们烧了一两道青菜,炒了一盘鸡肉,我电饭煲煲好了白米饭,温馨又简单的年夜饭就大功告成啦。虽然不比家里丰盛,但是吃来却也别样有味道。
年夜饭吃过后,我们度过了一个不太一样的除夕夜。此时,我断了多年养成的看春晚跨年的习惯,就各种浏览信息,看了一些电影和视频。就感觉,置身于疫情爆发的风暴眼,已经少了曾经的那份闲情逸致。尽管,此刻的人间,隐隐地在伏笔着一场人与病毒的终极决战,但崭新的农历新年也慢慢到来,不管多么的不平凡,我们也得满怀希望地去迎接这个不太平凡,不太宁静的2021。
大年初一,整个街道一如既往的冷清。那是1月25日,新冠肺炎一日比一日严重,确诊的人数一路飙升。我开始感到了一丝丝的恐惧和不安。
在刚开始的几天,口罩和物资显得特别珍贵,尤其是口罩。后面,刚好我女友的在武汉的好心同事,帮我们采购了必备的生活物资,还送我们一桶84消毒酒精和一整盒日本进口的口罩。真的是雪中送碳啊,我们的心中装满感激。有了这些,就像有了护身符和续命血。
到2月1号左右,前期囤的物资已经耗尽,我们只能骑着单车去附近的中百超市采购物资了。那时,武汉市的很多小商店都纷纷关闭了,街道上难见车辆人影,只有几座大型的购物超市还开着,给市民提供必备的生活保障。
我们带着口罩,骑着单车,向着超市出发。街道冷清得可怕,偶尔开过的车子也是执行公务的警车和其他运送物资的车队。到了超市后,我们一顿采购,蔬菜,肉还有各种副食品和零食,堆满了整整四个袋子。采购的时候,很怕没买全买够,真正拉出来放在商场前面的马路边的时候,又在发愁怎么运回去。
我们看起了嘀嘀打车,可滴滴打车停止服务了;我们在路边等出租车,却半天不见一辆。我们急得求助警察叔叔,警察叔叔回复到:特殊时期,任务繁忙,这个只能自己想办法整回去。无奈之下,只能继续等。后面,果真盼来了一辆的士,结束了这趟艰难的采购物资的旅程。
这次购买物资之后,后面断断续续又出去补充了两次,都是去附近还开着的杂货店买点盐、油之类的。
随着疫情的继续加重,和武汉市委和省委主要负责干部的调整,疫情防控的措施更加全面严密。2月13日开始,武汉市所有小区实行封闭式管理,居民的物资供应,通过建群下单接龙和社区志愿者的集中采购和配送来保障。
这下方便是方便很多了,至少省去了我们自己出去采购的功夫。不过,一开始问题也不少,比如捆绑销售,生活必需品质量问题,价格问题等等,也着实让人不满。好在后面大家群策群力,民主协商,不断完善,才慢慢让这个操作形成体系,走上正轨。
从1月23日封城开始,我闲着将近一个月了,经济压力开始越来越大。2月24日,开始去应聘美菜网的工作,主要负责疫情期间物资的分拣和配送。无奈的是,那时候在市区通行的车子都必须要有通行证。因为这个原因,美菜网无法派车来接我。提着一大包行李的我,看着远在20多公里以外的目的地,只能耐心地,更多的是不死心地在路边等,看能不能得上苍垂怜,过来一辆还有送客的出租车。
等了很久,过去了很多出租车,却没有一辆停,后面细看才知道,那些都是社区的特殊服务车队,只负责接送发热病人,医务人员和特勤人员。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旁边停着的一私家车摇下了车窗玻璃,探出一个人头对我说道:看你带那么多行李,是找工作的吗?我这边做安保的,刚好还缺一个人,要不要把你也带上?
听到这句话,我兴奋地跳了起来,欢快的答道:是的。那就麻烦你带上我吧,谢谢哦。车在没有多少人的武汉宽敞大道上奔跑着。开着开着,那哥们就开始介绍具体是做什么安保的。当得知是做方舱医院的安保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方舱医院,与病毒零距离,无法想象。
但是,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就只能自求多福,豁出去大干一场了。就这样,2月24日的傍晚6点到晚上12点,我在江汉经济开发区方舱医院里做起了安保。
进去的时候,我全副武装,穿起和医务人员一样规格的,厚重臃肿的防护服。那时,整个人仿佛增重了十斤一样,很是笨重。呼吸也不太畅通,手也戴着手套,感觉整个人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像来到了缺氧的外太空一样。
时间慢慢地蠕动着,异常缓慢。眼前晃着一群已经确诊的病人,让你更加地胆战心惊,生怕被感染。里面的空气异常的污浊,消毒水一遍又一遍地喷洒着,不放过每一个角落。
六个小时,360分钟,终于熬过去了。层层消毒后,走了出来,此时是2月25日凌晨,半夜的冷气和这个城市孤单的霓虹,在你的周遭浮动。我踩着单车,回到了住的地方。
第二天下午,出于内心的恐惧和担忧,我换了工作。老实说,我还不是一个十足不怕死的人。
我和另一个哥们,来到了武汉市洪山区的景园社区。这个社区是疫情的重灾区,是防控指挥部重点关注的对象。作为安保人员的我们,主要负责夜间执勤,在小区楼栋的出口严防死守,除了医生、保洁和警察等特勤人员外,一律不放居民出来。
25日晚上十点,集合训导后,我和其他安保队员,一行45人,开始出发去站岗。晚上11点到翌日早上7点,是我们执勤的时间。刚去的两三天,老天不作美,还下起了雨。夜晚湿冷的空气直往裤腿里灌,加上频频来袭的困意,真让人累到怀疑人生。看着远处朦胧的灯光,心比那灯光更孤单。
刚开始的几天,各种不习惯。后面慢慢调整并适应了。就这样一直到了3月8日。期间,我回到住的地方申请滞留武汉外地旅客3000元经济救助,后面救助金拿到了,工作岗位也被人替代了去。哎,这世间真难有双全法,可保一切周全。也罢,通宵着实熬人,没有这份工作也不打紧,好让我腾出时间做点其他事情。
从3月8号到现在,又二十多天过去了。在这二十多天,自己进行了复试的准备,看看书,做做笔记,倒是过上了一段颇为宁静的时光。可喜的是,武汉也将在4月8号解除离汉通道的管控。
看着路上越来越密的人群,越来越响的车喇叭,我的心里涌动着难言的欣喜。寒冬过去了,春天来临了,这座城市又恢复生气了。被困在城中两个多月的我们,也能够重见天日了。
润玉
2020.4.2